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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歲(11)

 

這孩子不是那種草率行動的人,定是把後果都想遍了,還是決定要背負一切。

 

跟鳴人告白,再獨自前去殺佐助,她知道自己一生都會背負著殺掉心愛之人的自責,並將會承受鳴人的怨懟。

 

明明是心裡充滿著愛的女孩,要怎麼背起這些仇恨的重擔?

 

總算哭出來了,卡卡西不禁鬆了口氣。

 

「為什麼要一個人行動?」直到此刻他還由衷感激鳴人撇下大和趕來,不然他真不敢想像結果。

 

「老師還敢說﹗說要接收我的決心那種傻話,還藉故支開我,要我帶走香磷。我……怎麼可以丟下老師一個人?老師大笨蛋﹗」她邊抹著淚邊唸道。

 

夜涼如水,卡卡西的心卻是暖暖的,「妳比老師更亂來,好意思說這種話?」

 

「以後誰也不要丟下誰了……」

 

忽地腰間一緊,她整個人被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發燒的臉頰貼著他寬闊的胸膛,嗅著那股熟悉的氣息,她的心跳彷彿有那麼一剎間,停止了跳動。

 

「卡卡西老師,原來你在這裡。一覺醒來你和櫻都不見了,還以為是敵襲呢﹗」

 

櫻定了定神,勉強聽出這是牙的聲音。

 

「我睡不著就四處逛逛,剛碰見櫻,她說等下就會回去。明天還得趕路,你早點休息吧。」

 

夜色深沉如濃墨,牙只看的見卡卡西的背影,和那件寬大得足以將櫻完全遮蓋住的白色披風。

 

不知怎的,她有點緊張,下意識緊揪著卡卡西的衣襟,就著月色看著他被面罩覆蓋住,線條優美的側廓,聽著他低沉而穩定的聲音,她不禁微微失神。

 

牙不疑有他,說了句晚安,便踏著輕快的腳步離去。

 

卡卡西吁了口氣,傻丫頭這麼要強,要是被牙看見她在哭,以後要她怎麼在牙面前抬起頭來?

 

懷中的女孩一動不動,卡卡西以為她被嚇到,不禁笑了笑,「放心,妳哭鼻子的模樣,只有老師看到。」

 

也許不單是怕她丟臉。

 

紅通通的眼睛和鼻子,在人前鮮少流露的軟弱……不知怎的,這樣子的她,他下意識不想讓別人看見。

 

見櫻還是緊緊揪著他衣襟不放,卡卡西握著她的肩,將她稍稍推離自己的懷抱。

 

「怎麼了?真的要老師把胸膛借給妳?」

 

「我……才不稀罕呢﹗」櫻垂著頭,怕被卡卡西看到她發燒的雙頰。

 

依稀記得十二歲的時候,她也是這麼回答的。為什麼同樣的話語,如今說來,卻多了些許莫名的羞澀?

 

 

十六歲(12)

 

無論樣式還是材質都一模一樣,她的帳篷躺著冷冰冰的,老師的帳篷卻是溫暖又舒適。

 

櫻蹭了蹭沾著卡卡西氣味的被子,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莫非東西真的是別人的好?

 

卡卡西看著睜著一雙大眼,了無睡意的丫頭,無聲的嘆了口氣。如果讓丫頭回自己的帳篷裡,她八成又會想東想西,休息不了。之後幾天還要趕路,整夜不睡的怎麼吃得消?

 

他的帳篷離鳴人他們的有一段距離,就陪她說說話,等她睡著再走好了。

 

櫻躺在帳篷中間,側頭看著卡卡西,噘唇道﹕「老師,我又不是孩子,都說沒事了。你快去休息吧﹗」

 

嘴上這麼說,她心裡卻是一千一百個不願他離開。白天裡發生的一切已超出她所能承受的負荷,直到此刻她才發現有人陪在身邊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當這個人是卡卡西時,她更可以丟掉所有壓抑和武裝,真真切切的宣洩情緒。

 

卡卡西從小黃書裡抬頭,瞧見她罕見的淘氣表情,黑眸微微一瞇。

 

她整個人被裹進被子裡,只露出一張臉,看起來就像個等著他哄睡的孩子。

 

這樣看起來倒是順眼多了。明明是個孩子,為什麼偏要說那種「我不是孩子」的話?

 

「妳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也不想想這是多少女生夢寐以求的待遇。」

 

櫻哼了一聲,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卡卡西一臉無奈地道﹕「妳要老師陪睡才肯乖乖睡覺?唉,雖然有點吃虧,看在妳是我學生份上,我勉為其難……」

 

「才不要﹗」櫻嫌棄地撇了撇唇,道﹕「小時候睡不著覺,媽媽都會唱歌給我聽。」

 

一雙靈活的大眼在卡卡西上半邊臉打著轉,果不其然看到那隻黑瞳流露出輕微的不自在之色。

 

她佯裝失望地道﹕「老師不唱就算了,反正一天半夜不睡也死不了人。」

 

……他可是老師,不是奶爸哦。

 

卡卡西抓了抓頭,對上那雙撲閃撲閃的眼睛,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化成了一抹輕笑。

 

有多久沒對他撒嬌了?這表情,這聲音,真讓人懷念。

 

「老師不會唱歌。睡前故事要聽嗎?玄間那傢伙的糗事要多少有多少。」

 

櫻對玄間沒多大興趣,不過……玄間和老師相識二十多年,他的八卦裡應該不缺老師的身影。

 

偷偷地瞄了他一眼,她的心情竟有點輕快——老師說起往事,還是第一次。

 

即使他在她身邊,即使彼此之間那麼熟悉,老師身上還是有許多她觸不到的禁區。不管是快樂還是憂傷,她總是將最真實的自己呈現在他面前,他如深海般包容了她的喜怒哀樂,她卻永遠摸不著水深水淺。

 

「玄間前輩小時候也很受女孩子歡迎?」櫻總覺得玄間的額上刻著「早戀」二字。

 

女學生推崇的語氣讓卡卡西很不爽,早戀很了不起啊?當然他不會傻到說自己沒戀過。

 

「那傢伙六歲的時候就跟我不對盤,大概是嫉妒我比他受歡迎,怨恨上我了。總之忍者學校裡能學得到的東西,他都非要跟我比,還逢比必輸。」

 

卡卡西老師對凱老師一直愛理不理的,每次都是被纏得沒辦法才敷衍了事。單是想像老師被玄間前輩天天逼著比來比去,翻著死魚眼,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櫻的唇角不由揚起。

 

 

十六歲(13)

 

「玄間前輩好歹交過幾個女朋友,我認識老師好幾年,莫說是女朋友,你身邊連一隻雌性忍犬也沒有。什麼比玄間前輩受歡迎,老師該不會是騙人的吧?」她一臉懷疑地看著他。

 

「妳想想看,老師樣樣都比玄間強,要是也交女朋友,那傢伙豈不是要撞牆了?再說照顧你們這幾個小鬼就夠老師忙了,哪有時間交女朋友?」

 

好吧……他交不到女朋友也是她和玄間前輩害的。

 

「明明是我一直在照顧老師。不過男人都是見色忘徒的,等老師交到女朋友,就不稀罕我給你做秋刀魚吃了。」雖然笑著,心頭卻一陣鬱悶。

 

「嘛,女朋友做不出櫻的味道。」

 

要是換句對白換個場景,這語氣跟山盟海誓沒兩樣。也就這時候才會認真起來,在老師的人生裡,值得認真對待的大概只有小黃書和秋刀魚了。

 

櫻重重哼了一聲,「想騙我做秋刀魚?我才不會上當﹗」心中卻暗自盤算,回去要給他做秋刀魚大餐。

 

卡卡西笑了笑,續道﹕「紅小時候可愛多了。膽子最小,看到老鼠就尖叫。多得阿斯瑪護著她,才沒有被別班的女生欺負。唉,誰想得到她長大後會變成這樣子。如今她跟老鼠對上,尖叫的肯定是那些老鼠。」

 

原來紅老師和阿斯瑪老師是這樣定情的,不知道……那時候老師身邊有沒有一個需要他保護的女孩?

 

每班都是二男一女的組合,說起來,跟老師同班的女孩是誰?沒聽玄間前輩他們說起過。以老師的個性,自然不可能對同伴不聞不問。那他又有沒有摸過她的頭,給她講睡前故事?

 

她的心緊縮了下。一直以來,身為七班中唯一的女孩,她理所當然地獨佔老師的溫柔。即便她已強得不需要再依賴任何人,卻仍然想保有這份寵愛。

 

理智上她明白這是不可能的,老師有自己的生活,會結婚會組織家庭。到那時她在他心裡佔的份量會越來越輕。他也不可能再像現下般,與她一起待在帳篷裡,邊看小黃書邊為她說睡前故事。

 

將來的某一天,他的溫柔不會再屬於她。

 

「在想什麼?」

 

櫻回過神來,對上在燈火下閃著柔和光輝的黑瞳,搖了搖頭道﹕「老師別偷懶,快說故事﹗」

 

卡卡西沒錯過她臉上乍現的陰霾,眼神一閃,笑道﹕「玄間那傢伙老是偷吃我便當裡的秋刀魚,有一次我在便當裡下了瀉藥,他整整三天沒上學,整個人瘦了一圈,從此我的秋刀魚就安全了……」

 

沉穩的嗓音越來越低,越來越輕,彷彿最動聽的搖籃曲,櫻聽著聽著,緩緩閉上眼睛。

 

幾乎在同一時間,卡卡西沒再說話,輕輕為她蓋好被子。

 

清涼的夜風,夾雜著微微的花香鑽進了帳篷裡。溫熱的呼吸拂在頰上,修長的指尖輕輕劃過她的脖子,那上面還殘留著深紅色的指印。

 

「放棄吧。」

 

男人低低的呢喃在帳篷裡迴盪著,門帘掀起又放下,四周僅餘一片冷寂。

 

她睜眼,盯著帳頂出神,一夜無眠。

 

 

十六歲(14)

 

六代目團藏的死猶如點燃引線的一把火,將內憂外患一併引爆,木葉的局勢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之中。

 

出身木葉的佐助加入曉,到各國搗亂。政治局勢總是敏感的,雖然佐助不再是木葉的忍者,但那些也許是出自木葉指使的猜測還是浮上了水面。真相並不重要,有些國家只是需要一個與木葉敵對的理由,從中取利而已。

 

火影之位再次懸空,團藏的死挑發起暗部根和木葉正統之間的激烈矛盾。像佐井那樣,毫不猶豫地脫離根的,一隻手已可數完。大部份的根成員埋藏在暗處伺機而動。

 

說穿了,根所圖的也不過是岩山的一個雕刻。

 

一直埋藏在暗處的根,對於沐浴在陽光下操控木葉,有著可怕的執著。

 

回到久違的木葉,櫻的心情卻有點鬱悶。

 

如今的木葉好比一盤散沙,需要一個德望兼備,能力足以服眾的火影,將一堆又一堆散沙整合起來。師傅昏迷不醒,不管哪方面看來,卡卡西都是代理火影的最佳人選。

 

老師和火影,就像兩條平行線,櫻從沒想過有一天兩者會有所交集。她不想老師當火影,他本人大概更不願意,即便如此,他還是選擇扛起整個木葉。那她又有什麼好抱怨的?

 

她要成為老師的臂膀,不管擔子有多重,都要為他分去一半重量。

 

高層派來的使者早就在木葉邊境等待他們的到來,並要求卡卡西抵達木葉後立即接受大名的任命。

 

卡卡西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木葉的情況似乎比他想像中更差。

 

於是一行人分頭分動,鳴人帶香磷到審訊室去,佐井到暗部收集情報,牙和小李跟隨卡卡西。

 

「櫻,妳去看看五代目。」

 

「可是……」這時候跟著老師的人該是她,而不是牙和小李吧?

 

「這儀式不知道要耗多久,妳看過五代目之後就回去做飯,老師的肚子就指望妳了。」

 

櫻確是惦記著綱手,再者卡卡西會越來越忙,回來的第一天就餓著肚子可不行。

 

卡卡西目送櫻的背影離去,附在牙耳邊說了幾句話,在使者的帶領下,與小李走往相反方向。

 

 

櫻握著綱手乾乾皺皺的手,說著這些天發生的事,綱手卻沒有像從前那樣,笑著回答她。

 

櫻的眼睛酸酸的,輕聲道﹕「師傅,妳睡很久了,什麼時候才起來?」

 

回應她的是一陣窒息的沉默。

 

逗留了足足有一小時,櫻離開病房,揉了揉眉心,任命儀式應該開始了吧?

 

一陣急遽的腳步聲傳來,井野喘著氣道﹕「寬額頭,小李和卡卡西老師遇襲受傷了﹗」

 

櫻的心突地一跳,隨井野奔出醫院。

 

木葉境內,光天化日之下,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

 

「任命儀式還沒開始,卡卡西老師他們就遇上突襲,使者重傷昏迷,小李受了輕傷,據說卡卡西老師也受了傷,傷勢不明……」

 

十分鐘的路程,卻好像走了一輩子似的,一分一秒都是折磨。櫻刻意放空腦袋,不敢去想老師傷勢如何。

 

櫻並沒有看見卡卡西,當視線觸及地上那幾灘深濃如墨的血跡,雙唇不由緊緊抿起。一名醫忍正在為小李包紮傷口,而使者被送進醫院去了。

 

站在一旁的牙迎了上來,道﹕「卡卡西老師正在接受任命,他叫妳不用擔心。這大概是根的人幹的,卡卡西老師已經成了他們最大的威脅。要不是他見機快,叫我去靜音小姐那兒搬救兵,也不能擊退那些人。」

 

「牙,情況如何?」

 

一把低沉的男聲插入,櫻一時間怔在當場,動彈不得。

 

「卡卡西老……不﹗七代目,小李受了輕傷,那使者的傷勢不輕,昏迷不醒……」

 

陽光並不猛烈,卡卡西卻有種頭昏目眩的感覺,踏出每一步,身上的傷口都在跟他抗議。

 

今天的任命儀式刻不容緩,就算剩下半條命,他也得撐到儀式完成。

 

聽著牙的報告,他的視線卻落在櫻髮女孩身上。

 

他邁步走向臉色蒼白的她,強撐著的神經略略放鬆,一股虛弱感席捲而來,他渾身一軟,頭埋在她的肩上,將全身的重量都交給她。

 

 

十六歲(15)

 

扶著卡卡西走進燈火幽暗的小屋,聽著靜音的說明,櫻這才有了真實感——她的老師已經是火影了。

 

「這是歷代火影於緊急時期使用的秘宅。綱手大人那裡我會多安排人手保護,七代目也不便再住在上忍宿舍裡。團藏在位時間甚短,並不知道有這一座秘宅的存在,根也一無所知。如今知情的就只有櫻、七代目、綱手大人和我。外面局勢不明,此事越少人知曉越好,櫻以後就跟七代目待在這裡,也好有個照應。」

 

卡卡西朝靜音點了點頭,同意這個安排,「勞煩妳了。」

 

靜音和卡卡西又商談了一會,櫻扶卡卡西坐下,一語不發,神色難掩焦慮。卡卡西知道她擔心自己的傷勢,便對靜音說﹕「有什麼明天再說,可以幫我治傷嗎?」

 

除非是重傷,否則卡卡西一般不上醫院,他身上的傷都是櫻一手打理的。怎麼這會兒點名要她幫他治傷?

 

靜音雖有點疑惑,總不好駁了新上任的火影,這時一直沉默著的櫻突然開口。

 

「我來就好,靜音師姐回去吧。」

 

卡卡西無奈地看著自己的學生,沒有說話。

 

靜音看著兩人的互動,猜測著師生倆是不是鬧彆扭了。似乎櫻還未習慣將老師當成是火影,而卡卡西顯然無心糾正學生在自己面前發號施令的行為,看著櫻的眼神更帶著滿滿的縱容。

 

她趕過來的時候,卡卡西整個人倒向櫻,小半邊臉流露出一抹安心,那樣的毫無防備,大概連他本人也一無所覺。

 

櫻留在這裡,至少今晚這位新上任的火影能放鬆自己,好好休息。要知道明天起,他大概連喘氣的時間也沒有了。

 

靜音離去後,櫻面無表情的瞪著卡卡西看,後者嘆了口氣,俐落地脫去上衣。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櫻還是被卡卡西身上斑駁的血痕嚇了一跳。她的手顫抖了下,卡卡西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眉宇間透著讓人安心的從容。

 

「這點傷算什麼?可別小看木葉第一技師哦。」

 

修長而溫暖的手密實地握著她,有力的掌握使她冷靜下來。她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為他治理傷口。

 

丫頭一直繃著臉,卡卡西不確定她是不是生氣了。

 

根比他想像中更難應付。要不是他多做了一手準備,任命儀式能否順利完成尚是未知之數。當敵人從暗處現身,小李和那使者搶著擋在他面前,他才猛然醒悟到自己的責任。

 

他是火影,不再是那個站在最前線,總是照顧著同伴的上忍旗木卡卡西。而小李兩人也了解這任命儀式有多重要,才會豁出性命保護他,守護搖搖欲墜的木葉。

 

在綱手醒來以前,在鳴人能夠擔下整個木葉以前,他不能死。

 

現階段他只能囑咐靜音好好照料昏迷不醒的使者。

 

卡卡西握緊雙拳,眸裡閃過一抹晦暗的光芒——

 

你的犧牲不會白費的。

 

 

十六歲(16)

 

卡卡西沒有猜錯,櫻的確在生氣,而且氣的不輕。

 

她怎麼這麼粗心?竟然沒發現老師是藉故支開她。明明已下定決心,要當老師的臂膀,在關鍵時刻卻只會拖後腿。她連質問卡卡西說好的「誰也不丟下誰」的資格都沒有,試想想連老師都受傷,根的人鐵定不弱,即便她在場,又憑什麼保護他?

 

沒有人知道,他倒在她身上的剎那,她有多害怕。她不知道他那裡受了傷,傷得重不重。

 

要是他不在了,什麼火影再也沒有意義。

 

她只要他吊兒郎當的待在她身邊,邊看著小黃書,邊用那種氣死人不償命的語調陪她說話。

 

除了這個,她什麼都不要。

 

她的雙手定在他身體兩側,微微俯身向前,像是準備擁抱他。雪白的繃帶繞過他的後背,一圈又一圈,輕柔地纏繞著,纏得他癢癢的,忽然好想伸手抓住些什麼。

 

他閉上眼,感受著她的貼心、她的溫柔,紊亂的心緒漸漸平復下來。

 

冷不防一顆滾燙的水滴落在他手背上,他不禁微微一驚。

 

他睜眼,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反覆的道﹕「別哭,老師下次會小心的……」

 

一滴滴水珠沿著她的眼角滑下,都是飽含著不甘的淚。

 

要是她足夠強大,就能保護老師了。

 

她深深痛恨著自己的無力。

 

她伸臂抱住他,那是一個很輕的擁抱。女孩帶著哭音的語調,是起誓似的堅定。

 

「下一次,換我保護老師。」

 

卡卡西輕拍著女孩的背,想起下午激烈的戰鬥,竟有一絲慶幸——還好她不在,還好她沒有受傷。

 

想到這裡,他微一使力,收攏了她的擁抱。

 

「老師,你的傷……」

 

女孩眸裡的慌張教卡卡西心頭一暖,他輕聲道﹕「別動,妳碰到我的傷口了。」

 

她嚇了一跳,不敢再亂動,聽著他穩定的心跳,感覺著他溫暖的體溫,心中那股唯恐他會消失不見的恐懼慢慢消散。

 

「老師不會死的。」平靜淡然的黑眸中閃著堅定之色,語調溫和而有力﹕「這是我的承諾,所以不要怕,也別再哭了。」

 

呼吸的節奏漸漸趨同,體溫相融。當兩個懷抱找到了彼此的時候,一切都對了。那些曾經朦朧模糊不清,在少女懵懂心中醞釀的情愫,終於慢慢浮出水面。

 

 

十六歲(17)

 

卡卡西被任命為火影之後,根徹底靜止下來,好似大街上的公然刺殺不過是卡卡西等人的幻覺。表面上風平浪靜,底下卻是波濤暗湧,暴風雨前的寧靜教人更是心下惴惴。

 

根由團藏一手創立,連綱手也不知道根的家底有多厚,更別說成員的身份和能力。不過單看那天對卡卡西等人動手的幾個面具男,可想見根的實力有多不俗,而這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

 

與此同時不少與木葉交惡的國家亦蠢蠢欲動,在木葉邊境附近伺機而動。

 

對於根,木葉只能打壓,只能收用,不能敵對。一個國家的地下活動多不勝數,而這些都要依仗根和暗部,木葉絕不能失去這份助力。只有整頓內政,改善外交,等木葉正統站穩腳步,一步步的施壓,令根無孔可鑽,終有一天會為木葉所用。

 

關於內政外交種種,卡卡西這陣子一逮著鳴人,就會面授機宜。可惜鳴人始終不是這塊料,也不知道何時才能上手。不久鳴人就提出要隨八尾到海外孤島修行,學習如何完全控制尾獸。

 

臨行之前,鳴人自信滿滿的說﹕「等我回來就能接下火影,到時老師只管看小黃書就好﹗」

 

嗜好首次得到別人重視,卡卡西又是好笑又是感動。雖然缺了鳴人,對內對外都是莫大損失,他反而充滿期待。

 

希望這孩子回來的時候,能牢牢抓住自己的夢想。

 

 

門下流洩出的鵝黃色燈光讓櫻蹙了蹙眉。凌晨三點了,老師還沒睡麼?

 

房門沒有完全關上,櫻輕輕推開門。卡卡西趴伏在擺滿卷宗的桌上,該是看文件看到一半睡著了。

 

櫻放輕腳步,拿起薄被蓋在卡卡西身上,瞧見那張往昔帶著從容和笑意的臉如今佈滿倦色,不禁心中一緊。

 

如今木葉搖搖晃晃的將倒未倒,莫說是卡卡西,連靜音等人也忙得足不沾地,而她的職責就像靜音師姐之於師傅,成了老師的助理,每天不外乎是幫卡卡西傳話,到醫院為受傷的同伴治傷,回到秘宅就照料卡卡西的日常生活,忙的都是些微不足道的活兒。

 

有一次聽到寧次他們為邊境的防衛犯愁,有醫忍短缺云云,她就對卡卡西提出到前線幫忙,卻被他輕鬆駁回。

 

「櫻不在,老師會很傷腦筋的。」

 

明知道他在打趣自己,她還是傻傻的高興了半天,很自然地忽略了後面「櫻做的鹽燒秋刀魚簡直天下無敵」那些話。

 

 

十六歲(18)

 

「真是的,一把年紀還熬夜,也不怕長皺紋﹗」她小聲嘀咕,語氣裡滿是埋怨,也有一絲絲心疼。

 

「要說別人壞話就該在背後說嘛。」

 

櫻嚇了一跳,撫著胸口埋怨道﹕「嚇死我了﹗」

 

順手撈起自她手中滑落的被子,月牙般的異色雙瞳彎了彎,閃爍著促狹的笑意,「這麼晚還不睡,可不是好孩子的行為。」

 

「老師還說我﹗你身上有傷,怎麼能熬夜呢?」她皺眉不悅地道﹕「有什麼明天再忙吧﹗」

 

卡卡西笑著應了一聲,卻沒半點起身的意思。

 

「我說哦,老師你太懶散了,所以上天要懲罰你﹗」她這老師機智又能幹,偏要當一隻閒雲野鶴,如今機緣巧合當上火影,忙得團團亂轉,這不是上天看不過眼是什麼?

 

「怎麼聽妳都是在幸災樂禍啊﹗也不可憐可憐你老師,我連摸一摸小黃書的時間也沒有。」

 

「少看點沒營養的東西不好麼?」她哼了一聲。

 

「當然不好,那是男人的靈魂。」他一本正經地道。

 

「我看是猥瑣大叔的靈魂才對……」

 

兩人都開始有了睡意,卻又捨不得止住無聊又漫無邊際的話題。卡卡西這幾天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除了公事以外,兩人全無交集。不過是幾天沒交談,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刻,竟然有數不清的話想要跟對方說。

 

櫻看了看牆上的掛曆,又看了看桌上堆積如山的卷宗,有點遲疑地開口﹕「老師,後天晚上能不能……不,一小時就夠了。可以空出來嗎?」

 

腦裡飛快地掠過這幾天要處理的公事,待看到那雙閃著期待的大眼,他連一秒都沒考慮便要點頭,忽地靈光一閃,微笑道﹕「想起來了,後天是我生日。櫻要送老師什麼?嗯,讓我猜猜……是不是要把妳自己送給我?」

 

「你……小黃書看太多把腦子看壞了吧?誰要送禮物給你?」她又羞又惱地道。

 

「那這樣可好?櫻生日的時候,老師把自己送妳當生日禮物好了。這可是別人盼都盼不著的。」

 

「這種禮物我才不要﹗」

 

再待下去,她的臉都要燒著了﹗櫻搶在自己失態之前,快步走往房門。

 

「櫻。」

 

她收住腳步,回身看著卡卡西眸裡罕見的認真神色,不由屏住了呼吸。

 

「一般花樣年華的少女都不會穿這麼保守的睡袍吧?老師比較喜歡細肩帶的……」

 

「混蛋老師去死吧﹗誰管你喜不喜歡了?」她是腦殼壞掉了麼?怎麼會以為他有正經話要說﹗

 

「以後要穿細肩帶睡袍,這是火影的命令——」

 

回答他的是重重的摔門聲,卡卡西勾了勾唇。

 

生日嗎?還真讓人期待呢。

 

 

十六歲(19)

 

很快的,在多不勝數的工作圍繞下,卡卡西幾乎連自己姓甚名誰都忘了,更別說生日。就連那夜裡產生的期待,也被繁瑣的卷宗淹沒了。

 

火影辦公室裡的掛鐘快指向十二點,靜音為卡卡西泡了杯茶,隨口問道﹕「怎麼不見櫻?」到了晚上,一般看得到卡卡西的地方,就少不了櫻。再說櫻從不讓自家老師在辦公室待到這麼晚的,因此靜音才有此一問。

 

翻閱文件的動作一頓,卡卡西抬頭看了牆上的掛鐘一眼,用力一拍額,顧不上跟靜音道別,施展瞬身術離開辦公室。

 

說起來,首次慶祝生日是三年前。三個小鬼偷偷走進上忍宿舍等他回去。他還沒進門,就聞到一陣濃烈的燒焦味。四個人勞累了半天,才把火澆熄了。後來聽櫻說,是鳴人和佐助為了小事打起來,把蛋糕和蠟燭都打翻了,引發了小火災。兩個小子毫無悔意,倒是丫頭不好意思地一再道歉。

 

他並沒有記住自己生日的習慣,畢竟從沒有人替他慶祝。

 

那之後又過了一年,丫頭捧著一個賣相奇特的蛋糕敲他家的門。蛋糕烤得有點焦,味道太甜,但他還是在她的期待下笑著吃完,第二天鬧肚疼也沒告訴她。

 

儘管彼時四人餐桌上只剩下他和她。

 

也是從那時起,他開始記住了生日,習慣性的空出那天,等丫頭來敲門。

 

來到秘宅門前,他計算下時間,應該還沒到十二點,等調勻呼吸才打開門。

 

一點點星火在漆黑中錯落地亮起,彷彿靜謐夜裡的星辰,一顆又一顆閃爍不定,為那張熟悉的笑臉鍍上了一層暖暖的光暈。

 

冰冷的房子被點暖了,那些重重壓在肩上的的疲憊與沉重得到了片刻的釋放。

 

「老師快許願,然後切蛋糕。」

 

想像她盯著門板守了大半夜,就等他開門那一刻,他不禁一陣愧疚。走到餐桌面前,他看了那個比兩年前精緻不少的蛋糕一眼,笑著誇她﹕「這個蛋糕真好看,櫻長大後一定會是個好妻子。」

 

「我長大了。」她小聲嘀咕。

 

「什麼?」

 

「沒事。」櫻搖了搖頭,催促道﹕「老師快許願,我肚子餓了。」

 

他在她的期待下閉上眼,然後吹熄蠟燭。

 

「老師每次都沒有認真許願﹗」認真許願的人才不會一秒就把蠟燭吹熄。

 

卡卡西睜開眼,只看得見那雙在黑暗中閃著不滿光芒的碧瞳,不禁輕笑出聲,口吻是全然的縱容,「要是說想看到《親熱天堂》的結局,妳又不高興。妳到底要老師許什麼願?」

 

他,並沒有想要的東西。又或者,有想要的東西,但他不知道。

 

輕巧的腳步聲響起,她來到他身邊,輕聲道﹕「老師,閉上眼。」

 

「怎麼了?神秘禮物嗎?」

 

他聽話的閉上眼,面罩下的唇勾起一抹笑。

 

溫軟的觸感落在臉上,帶著一點緊張與顫抖。她的呼吸淺淺地噴在他耳際,有點癢又有點酥麻。

 

「老師,生日快樂。」

 

 

十六歲(20)

 

六時到醫院是早了點,但櫻還是提前出門了。看到躺在流理台裡,沾著丁點蛋糕屑的盤子,她不禁燦然一笑。

 

昨晚大膽獻吻以後,她連卡卡西的表情都不敢看一眼,幾乎是夾著尾巴逃回房間裡。

 

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對了,竟然想也不想就親上去了。

            

她緊張得一夜無眠,要是被老師拒絕了怎麼辦?後來轉念一想,不管結果如何,她都坦率的面對了自己的感情。

 

她不想後悔。在這動蕩的忍界裡,忍者的生命就像路邊的小草,輕輕一折也就斷了。要是今天不說,也不知道明天還有沒有機會說。

 

舉起拳頭給自己打氣,櫻推開門,離開了秘宅。

 

 

同樣整夜沒合過眼的還有另一個人。

 

「……以上是暗部的報告。」

 

靜音瞄了出神的卡卡西一眼,這是新任的火影大人今天第幾次走神了?

 

「七代目,要不要休息一會?」靜音暗嘆口氣,上任以來都沒好好睡過一覺,難怪累成這樣。

 

卡卡西點點頭,用力揉著太陽穴,閉上眼在辦公室裡靜靜沉思。感覺在三十年的生命裡,從沒有如此猶豫不決過。

 

他知道從那個吻開始,那些他深深眷戀著的一切正面臨崩潰的邊緣。

 

要說男女之情,丫頭那種燈蛾撲火般的執著和狂熱,他大概永遠都不會懂。他和她,也不是單純的親情,友情,甚或師徒之情所能涵蓋的。

 

只要是跟丫頭有關的事,他會習慣性的陷入一個思考模式——不管她想要什麼,只要他有,他就給。如果她想要的,他手上沒有,她拿不到或是不敢拿,他就為她取來。

 

可是……愛嗎?

 

面罩下的唇勾起一抹苦澀的弧度。

 

玄間說他這人看上去溫和好相處,實質是溫暖絕緣體,對任何人都劃下一段安全距離,不容靠近。對於那些女性的告白,他連考慮都沒有,因為打一開始就沒想過要接受。

 

怎樣才能將拒絕的話說得得體又決絕,不會傷到對方的心,他早就習以為常。

 

可是當對象換成是他唯一放在心坎裡,看得比自己生命更重,哪怕是一點難過也會讓他不捨的女孩,要他怎麼平靜以對?

 

靜靜凝視窗外天際,那隻染上些許玫瑰色的黑瞳彷彿一個深不見底的無底洞,看不出深淺。隨著夜色降臨,連那一小撮溫暖的色彩亦自眼中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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