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早上目睹女兒送我愛羅出門那一幕後,春野芽吹對紅髮少年稍稍改觀了,對他的印象由「難以接近的風影」進化為「看起來有點冷漠的女婿」,態度也變得親切起來,飯桌上的氣氛雖說不上熱絡,卻也十分融洽。

    自有記憶以來,我愛羅都是獨自用餐,也是娶妻之後,才有了和櫻一起吃飯的習慣。現在一下子要和不熟悉的人同枱吃飯,他本以為會有幾分尷尬,沒想到圍在飯桌旁的三張笑臉和不時響起的開懷笑聲卻讓他很快適應下來,這才明白為何剛結婚時櫻會提出一起吃飯的要求,原來有人相伴,連食物也會更加美味。

    難得女兒回來,春野兆興奮得拿出珍藏多年的好酒,兩杯酒下肚,膽子大了,對我愛羅也沒了顧忌,還主動問起砂隱村的風土人情。

    晚飯過後,春野芽吹遞給我愛羅一杯熱牛奶,「櫻說你晚上總是睡不安穩,喝一杯熱牛奶能讓人精神放鬆。」

    我愛羅微微一怔,伸手接過杯子,感覺到杯子傳來的熱度,他的心情也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他從未見過母親,只能憑想像描繪母親的形影,而父親不過把他當成工具看待,將一尾守鶴封印在他體內,還命令一直陪在他身邊的舅舅刺殺他,他的世界在一夕間徹底崩潰,自那以後他滿心滿眼都只有憎恨,打從心底認為只有自己就好,他永遠都不要再相信任何人了。

    父親和母親這名詞對他來說很陌生,當看見櫻因為母親昏倒的消息而擔憂難過,他知道世上也會有擁有溫暖家庭的人,被父母愛著,自然也會愛著父母,只是無法想像那是怎樣的經歷和感情。

    櫻提起父母時,臉上總會泛起溫暖的笑容,也許從那時候起,他便對這兩個素未謀面的人產生了憧憬,看著眼前這兩人,他甚至有種難以言喻的親切感。

    「媽媽怎麼可以這麼偏心?妳女兒那杯熱牛奶在哪裡?」櫻氣鼓鼓地控訴,忘了自己也總是為我愛羅溫牛奶。

    「牛奶在冰箱裡,請自便。」春野芽吹輕敲了下女兒的腦袋瓜,取笑道﹕「妳每晚都睡得像死豬一樣,就別浪費熱牛奶了﹗」

    說到這裡,春野芽吹忽然轉向我愛羅﹕「我愛羅,這孩子睡覺的時候很不老實,總是踢被子,跟她搶被子很累吧?」

    沒想到母親會有此一問,我愛羅神色不變,櫻倒是慌張了起來,嚷道﹕「我才沒有搶我愛羅君的被子呢﹗」

    春野芽吹略感詫異地看了櫻一眼,那邊廂春野兆已搬出棋盤,興奮地招呼女兒陪自己下棋。

    「櫻,咱倆下一盤﹗」

    總算能逃離母親懷疑的眼神,櫻得救似地吁了口氣,耐著性子陪父親下了一盤棋,毫不留情地吐槽﹕「爸爸你不是吧?我現在上班很忙的,你比我閑,棋藝竟然愈發地不如我了,說得過去嗎?」

    不論是討好還是恐嚇,自家女兒怎麼都不願意繼續奉陪了,春野兆氣鼓鼓地伸手正要收棋盤,餘光卻捕捉到了安靜喝牛奶的我愛羅,他摸了摸下巴,笑道﹕「我愛羅,來一局如何?」

    我愛羅怔了怔,似是沒料到會被邀請,不過他不會下棋,只能溫聲道﹕「我不會下圍棋。」

    「我教你吧﹗」難得遇上一個程度比自己低的人,春野兆雙眸一亮。

    飛快地掃了父親一眼,櫻自然沒忽略父親那想欺負新手的小心思,不過當她的目光落到難掩錯愕的我愛羅時,她倒是沒有開口阻止。父親欺負人是一回事,但這種欺負,何嘗不是一種接受?這對我愛羅,肯定是一件好事,對父親,應該亦然。

    她讓出位置,讓我愛羅坐到父親對面。我愛羅頭腦靈活,很快便學會下棋的規則,下到第四盤已經反勝春野兆,不甘輸給新手的春野兆欺負我愛羅什麼都不懂,連「長輩舉手可回」這種規則都胡謅出來了。

    本就打算觀棋不語的櫻,終於忍無可忍,一掌拍在了棋盤上,棋子散落了一地。

    「什麼時候咱們家下圍棋還能怎麼犯規怎麼來了?爸爸你這樣,下回可別怪我殺你個片甲不留。」

    春野兆本想說女婿還不能讓讓岳父嗎,但看見自家女兒整個人都擋在了我愛羅跟前,莫名就委屈了一張臉﹕「不就是讓我小小地,多贏幾次嘛。」

    我愛羅認為再讓春野兆多少遍都不是問題,不過要是這麼說,櫻似乎會更加生氣。

    看著執著於遊戲勝負,互不相讓的父女倆,我愛羅臉上的表情不由有幾分鬆動。

    這陣吵鬧聲,沒讓我愛羅覺得聒噪,倒是春野芽吹沒忍住從廚房衝了出來﹕「你們以為現在幾點了﹗吵到鄰居看我怎麼收拾你們兩個﹗」

    場內真是瞬間靜默,速度之快,效率之高,我愛羅不由微微露出一絲笑意來。

    這一笑,櫻背對他看不見,夫妻倆倒是詫異了,不過詫異過後,彼此對視一眼,倒是欣慰地跟著笑了。

    春野芽吹暖了神色﹕「我愛羅也該上床睡覺了,別跟著這父女倆鬧,早睡早起身體好,」說完,目光轉向父女兩人,頓時換了晚娘面孔,還不趕緊收拾回房,要我親自動手嗎?」

    「啊睡覺睡覺﹗」

    「睡什麼,先收拾。」

    「對對對,收拾,收拾好了馬上回房。」

    父女倆不敢與家裡女王大人對視,趕緊起身,一邊點著頭自言自語,一邊手腳麻利地將棋子棋盤收了個乾淨,末了,手腳迅速的櫻一把抓過我愛羅的手,率先朝著房間快步走去。

    「好嘍好嘍,我們回房,先回房的最乖﹗﹗」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我愛羅沒忍住,失聲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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