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1)

 

距春野櫻失蹤至今已過了十數天。寧次在邊境展開地氈式搜索,幾乎挖地三尺,卻是徒勞無功,粉髮少女彷彿在空氣中無聲無息地蒸發了,連一絲線索都沒遺下。

 

急遽的腳步聲響起,靜音快步走進辦公室,呼吸略微不穩。

 

「七代目,兩位顧問求見。」

 

一般除了動搖木葉根本的大事,兩位顧問也不會明著干預,如今一同到訪,是為了何事?

 

微垂的眼簾掩蓋了卡卡西的情緒,他的視線甚至沒離開過手中的文件。「請他們進來。」

 

追隨卡卡西已有半年之多,靜音漸漸熟悉他的作風,聽著他沉靜的語調,幾乎可以確定他早就料到顧問會來,又或者說他們會來是他一手促成的。

 

靜音招呼顧問坐下並奉茶,兩人卻一動不動,看也沒看那兩杯泛著熱氣的茶,只是居高臨下的盯著卡卡西看。偷瞄到兩人陰沉的臉色,靜音不禁暗暗為卡卡西擔心。她默默的帶上門,垂眸立在卡卡西身後,無言的表示支持。

 

「兩位的答覆?」卡卡西慢條斯理地放下手中的文件,並沒有起身或請兩位顧問坐下的意思。

 

「卡卡西,別太過份﹗」轉寢小春斥道。

 

「這就是兩位的答覆?」卡卡西不甚在意的嗯了一聲,「那我給兩位三天時間,找出接任人選。」

 

靜音忍不住抬頭看了卡卡西一眼,接任的人選,是指接任火影嗎?

 

「這是要脅?」

 

水戶門炎半垂的眼一抬,身在高位已久,老人身上自然而然散發出一股凌厲的氣勢。

 

卡卡西筆直的迎視水戶門炎犀利的視線,似輕嘲勾了勾嘴角,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桌面,語氣平靜﹕「至少,這一刻還不是。」

 

轉寢小春皺眉道﹕「如今木葉正值最艱難的時期,單是應付邊境的侵略幾乎已動用了所有人力,這不是我們打壓根的好時機。一個不好,只會腹背受敵,你是火影,應該比我們更清楚才是。」

 

「我並沒有要打壓根。」黑瞳裡劃過一抹晦暗的冷光,「我說過了,我只想要回她。」

 

水戶門炎與轉寢小春對視一眼,「這事不一定是根幹的。」

 

「敵人不可能對醫療營的位置瞭如指掌,也不會為了拐走她而冒險闖進守備軍範圍內。能在木葉境內來去自如,悄無聲息的誘她遠離醫療營,除了根之外還有誰?」

 

規律的輕敲聲倏地靜止,輕描淡寫的嗓音轉沉,如寒冰破開,卡卡西冷冽的目光直掃向兩人,黑瞳似漾起或暗紅或墨黑的漩渦,詭異懾人。

 

靜音聽到這裡,稍微明白了點。卡卡西懷疑是根抓走了櫻,要求顧問一同向根施壓,逼根交出櫻。

 

「春野櫻要是落在根手中,根早已找上你。如今根尚未有行動,她很有可能不在他們手裡,或者她已經……」

 

水戶門炎沒有把話說完,但話裡的意思誰都懂,靜音的心一緊,只聽得卡卡西沉穩的嗓音鏗鏘有力地響起﹕「那也不能證明她沒有落在根手中。」

 

櫻落在根手中,雖然免不了受苦,但已是最好的結果,至少她還活著。至於水戶門炎沒說完的可能性,他連想都不敢想。

 

「我們都知道你很疼春野櫻,但如今你身為火影,私人感情什麼的比得上木葉村,甚至火之國嗎?」

 

「我只要一個答案﹕是否把她交出來。」

 

兩位顧問沉默不語,溫和隨性的卡卡西看上去比頑固的綱手好拿捏,然而他一旦執意而行,卻比綱手要難搞的多。

 

昨天卡卡西已下了最後通牒,要麼把春野櫻還給他,要麼他卸任,自行想法救人。

 

某種意義來說,他們偏向起用團藏當火影,他有野心,與他們理念相同,要操控並不難。倒是綱手和卡卡西這種看淡權利欲的人,根本不可能乖乖當扯線傀儡。但偏偏綱手和卡卡西才是最受木葉民眾信任的影。

 

木葉已受不起再失去一位火影的打擊,再說也沒有比卡卡西更適合的人選了。

 

兩位顧問互望一眼,道﹕「僅止一次。」

目送著顧問和靜音分別離去,卡卡西總算放鬆繃緊了一天的表情,伸手想以看文件來平復早已雜亂不堪的思緒,耳畔卻響起熟悉的責怪﹕「總是顧著工作很快老的哦」,下意識轉頭看去,只見靜音沏好的茶正飄著縷縷白霧。

 

揉著太陽穴,拿過茶杯送到嘴邊,撲面而來的清香卻無端讓他升起更多煩躁,他忍不住閉了閉眼。

 

一天,只要再一天,就能把她要回來——

 

 

十七歲(2)

 

位於地下第二層的審訊部終年不見陽光,一片寂靜之中,間或傳來一陣呻吟哀嚎,斷斷續續然後戛然而止,如同倏地斷掉的琴弦。

 

靜音跟在卡卡西身後,甫踏上階梯,一股嗆人的霉味與血腥味隨即撲鼻而來,饒是她早習慣了血腥味,踏進這充滿壓迫感的地方,心裡還是一陣不舒服。

 

外面剛下過一場雨,鞋子踩在石質地板上,發出沉重的聲響,彷彿直踏在人心上。半小時前顧問跟卡卡西說根妥協並交出主謀,按理說卡卡西的懷疑得到證實,就只剩下從主謀口中問出櫻的下落,她該感到高興才是,為什麼心裡卻無法克制的湧起一絲不安?

 

卡卡西的半邊臉被黑暗淹沒,看不清表情。到這裡之前,他囑咐她帶上各種醫藥用品,即使他沒多作解釋,靜音也能猜出他的想法。他是打算問出櫻的下落後,一刻也不耽擱的趕去接回櫻。櫻落在根手中,不可能毫髮無傷,要是受到虐待,靜音真不敢想像卡卡西會做出什麼事來。逼不得已之下,她只好請求玄間同行。

 

走在最後的玄間本想說幾句話緩和氣氛,想到卡卡西此刻的心情,也就作罷了。

 

伊比喜打開門,空蕩蕩的牢房裡只有一個垂著頭,上身赤裸,四肢被拷在牆上的男人。

 

幾盞油燈閃爍著暗黃的光,映得伊比喜臉上的傷疤更形可怖。

 

「七代目,要從哪裡開始?」

 

要是忽略伊比喜取出各種刑具的熟練動作,他的語氣就跟詢問卡卡西晚餐要吃什麼一樣冷淡。

 

「我來。」

 

卡卡西踏前幾步,越過了靜音、玄間和伊比喜,搖曳的燈火忽明忽暗,一直波平如鏡的黑瞳忽地漾出些森寒的斑駁。

 

男人緩緩抬起頭來,那是一張平凡得讓人過目即忘的臉,嘴角那抹不懷好意的笑卻教人不寒而慄。

 

「七代目,初次見面。」

 

伊比喜乃拷問專家,單看此人的眼神,便看出一般的刑求不能奏效,正要說話之際,忽地寒光一閃,咚地一聲,半截斷指落地。

 

即使是伊比喜,也暗暗驚訝於卡卡西下手之狠,他從未見過一上來什麼都不問,就直接用刑的拷問方式。

 

那人只是低哼了一聲,臉上一片慘白,嘴角的笑意卻不減絲毫。

 

鮮血沿著苦無的刃尖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點點殷紅如花綻開。

 

「似乎出手太快了,下回我會放慢速度,讓你好好享受這感覺。」平靜的嗓音不帶半絲起伏,卻教人毛骨悚然。「她在哪裡?」

 

這平靜中隱隱透出瘋狂的卡卡西,玄間從未見過。

 

櫻也許被動過刑,甚至受到更可怕的對待,在還沒找到人以前,卡卡西壓根不敢多想。而此刻罪魁禍首就在他面前,她的所在與之呼出,他迫不及待從這人嘴裡挖出點什麼,哪怕是牙齒。只不過——一絲詭異的笑意從卡卡西眼底劃過,苦無尖端挨著男人嘴邊已經淌出絲絲鮮血——只有舌頭,他會給他留到最後一刻,因為他必須讓他親口說出她在哪裡﹗

 

 

十七歲(3)

 

卡卡西的眼神太不對勁,玄間直覺便要阻止,「卡卡西,讓伊比喜來吧﹗」

 

卡卡西充耳不聞,瞬也不瞬地盯著面前的男人不放,「你還有九次機會。」說著,苦無似有若無的滑過另外的手指。

 

「哈﹗」那人突兀的笑出聲,道﹕「這似曾相識的場景……話說回來,那真是個倔強的女孩。」

 

這句平常不過的話,輕而易舉的將埋藏在卡卡西心底的恐懼推到崩潰邊緣。

 

「什麼意思?」靜音的嗓音帶著輕微的顫抖。

 

「她的手指很漂亮,很細很白的一根,啪一聲就折斷了,就不知道是用苦無砍斷,還是就這樣拗斷比較痛?她沒有求饒,我們還能怎樣?只能更用力地疼愛她了。」

 

牢房裡落針可聞,靜音胸口猛地一疼,眼裡浮起一層水霧。她眨了眨眼,視線恢復明晰的時候,地上已躺著四根指頭。

 

「把她還給我﹗」

 

男人並沒有錯過苦無顫動的刃尖,重重喘了口氣,嘴角又浮起一抹笑,「四根手指換七代目你這個表情,物有所值。想不想知道我們用什麼刑具招呼過她?」

 

握著苦無的手緊了緊,卻還是止不住顫抖。

 

「卡卡西,冷靜點﹗」玄間衝過來抓住卡卡西的手。

 

男人看著卡卡西,目光似帶著些許憐憫,還有些看不清的東西﹕「她死了,傷重墮崖。」

卡卡西猛地抬起頭,臉上有著掩飾不了的慌亂。

「至於用過什麼刑,」男人咳了一口血,聲音沙啞了不少,顯然傷重瀕危,「你如果找得到屍體,自然看得到。」

「……說謊,你說謊﹗」卡卡西猛地掐住男人的脖子,絲毫不顧他越來越沉重的呼吸,似乎唯有這樣才能以死逼他收回剛才那番話,「我警告你別耍小花樣,小心很多你從來沒見過的酷刑用在你身上﹗」

玄間上前扯住卡卡西以免他真把人掐死了﹕「卡卡西,別這樣﹗」說完,他眼裡流露出一抹沉痛之色。

被掐得幾乎無法說話,好不容易在玄間的拉扯下稍稍找回自己的聲音,可看著這
樣的卡卡西,哪怕喉嚨如火燒般灼痛,男人也掩飾不了笑意﹕「是真話還是假話以七代目的頭腦應該不難分辨吧?」根從來不會放過有用的棋子。

死死瞪著那抹刺眼的笑,內心的憤怒仇恨已然無法遏止,握緊手中的苦無突地一刺,盯著鮮血從男人心臟迸湧流出,卡卡西仍然停不下手裡刺殺的動作﹕「你該死,你該死﹗」

牢房裡絕望而無助的咆哮,彷彿永無終止。

 

 

十七歲(4)

 

葬禮這天下著微雨,灰塵似的雲堆滿了整個天空。雖是初春,涼意還是直侵骨髓。絢爛綻放的花苞被雨水打落,和著淡淡的香無聲飄散,支離破碎。

 

墓園裡聚集了不少人,在雨霧的包圍下,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每個人的表情都帶著一股朦朧的悲傷。

 

金髮少女跪在空無一物的棺木旁,雙目通紅,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寬額頭你敢這樣一聲不響就不見了,我永遠都不會原諒妳的﹗」

 

木葉裡鮮少舉行沒有屍身的葬禮,這對一個忍者來說,是最不理想的生命終結式。

 

靜音抬頭望天,雨水打在臉上,與淚水融為一體。她和玄間再次進行了大規模的搜索,卻一無所獲。想起少女此刻正在她所不知道的角落陷入長眠,她不禁一陣難過。

 

靜音把泥土撒在棺木上,環目四顧,並沒有找到卡卡西的身影。

 

 

待在充滿著她氣息的秘宅裡,卡卡西彷彿一回頭便能看見忙進忙出的粉髮少女,臉上那抹半抱怨半滿足的笑。

 

他用力揉了揉太陽穴,起身走進廚房,視線剛觸及廚櫃和流理台便飛快地移開。隨手拿起一個雞蛋,對準碗的邊緣敲了敲,白色的殼裂開了一個口子,蛋黃全落在碗外。

 

盯著流瀉在枱面上的蛋清和蛋黃半晌,他才稍稍回過神來。

 

他又拿起一個蛋,稍稍放輕了力度,但還是失敗了。要是粉髮少女在,一定會嘟著嘴推他﹕「啊﹗我的雞蛋……你別在這添亂,快給我出去啦﹗」

 

拿起雞蛋,放在碗邊敲,蛋清再溢出……一連串動作重覆了多少遍,他沒有印象,可無論怎麼做怎麼回憶,也想不起少女靈巧俐落的手法了,素有拷貝忍者之稱的他第一次對此感到無助。

 

盒子裡的雞蛋一個不剩時才見一張雪白的紙條靜靜躺在裡面,可見寫紙條的人對他了解甚深。紙條上畫著一個小腦袋,頭髮凌亂,眼角微挑,戴著面罩,旁邊是他不能更熟悉的字體——

 

老師,你是家事白痴,這輩子也不可能學會打蛋的。不管再怎麼餓都不能糟蹋糧食。要吃炒蛋也好煎蛋也好,等我回來做給你吃。 >3<

 

回來?她?

 

捏著紙條的指尖顫抖著微微泛白,他盯著那張紙條,眼睛一陣刺痛。

 

要是再不做些什麼,他就要發瘋了……

 

 

十七歲(5)

 

年輕生命的逝去並不能阻撓誰的腳步,忍界每分每秒都在改變,即使是再微小的動靜,對木葉也是不可忽視的風暴前夕,再加上在旁覬覦的根,已沒有餘暇品味悲傷。

 

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戰爭也不會有停歇的一天,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

 

在醫院裡處處都是粉髮少女遺下的痕跡,數天過去了,靜音仍然無法徹底整理自己的情緒。她尚且如此,兩位顧問自然更加關注卡卡西的情緒問題,作為火影他連一步都不可以走錯。

 

夕陽微弱的光從窗外灑進來,整個辦公室被詭譎的紅潮所淹沒,斑駁的光點在卡卡西臉上輕輕跳躍,明明是靜美如畫的景象,卻因黑瞳染上那層淡淡血色而顯得有些駭人,靜音只是看著心裡已經升起一絲戰慄。

 

視線從卡卡西身上移到辦公桌,靜音發現昨天那堆像山一樣高的文件全批好了。

 

葬禮那天以後,卡卡西便再次投入工作之中,效率沒有減低,反而提高了。顧問對此感到滿意,倒是她覺得他的恢復力強得有點異常。

 

面對這平靜得過份的卡卡西,靜音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某一天,他會無聲無息倒下似的。

 

「有事?」

 

靜音回過神來,向前走了幾步,發現卡卡西的視線落在窗外開得正好的櫻花樹上。她輕輕嘆了口氣,「七代目,請注意身體……她想必也希望你好好保重。」

 

卡卡西轉身看著靜音,輕輕點頭。

 

靜音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報告,「這幾天根沒有異動,最近的行為模式還有點不協調。」起初顧問還擔心根會趁卡卡西失去愛徒,心亂容易犯錯的時刻作出種種行動,怎麼也想不到這時候根還有閑情鬧內訌。

 

手指輕敲著桌面,淡然不帶感情的嗓音壓得低低的,彷彿喃喃自語,「接下來他們會更忙……」

 

靜音沒聽清楚卡卡西說了些什麼,抬頭接觸到他的眼神,莫名地心裡一陣發毛,見他無意再說什麼,便靜靜退了出去。

 

卡卡西起身走到窗前,濃厚的春意在不經意間已到訪木葉,好似隔著玻璃也能聞到淡雅的花香。花兒簇擁著堆滿了枝頭,肆無忌憚地怒放著,放眼看去盡是一片奪目的粉色。

 

只是他的花卻不會再開了。

 

「我是春野櫻,喜歡的東西……倒不如說,喜歡的人啊……這個嗎……將來的夢想啊,我該不該說呢……」

 

「老師不喜歡去醫院吧?沒關係,以後我就當老師的專屬醫生好了。」

 

「沒有我,老師肯定活不下去。」

 

「老師本身就是一個大麻煩,我早就有所覺悟了。」

 

「下一次,換我保護老師。」

 

「我愛你。」

 

卡卡西定定地凝視著那片爛漫的花海,連額頭輕輕抵在玻璃上也毫無自覺,唯有一室的寂寥曉得那落寞的背影有多無助。

 

卸任、結婚、蜜月旅行陪她四處雲遊,過兩年生個跟她一樣可愛的小娃兒——

 

不知何時起,他的指望就不過一個春野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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