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蛋之塔

Magic Words

抬頭看了看漸漸轉暗的天色，亞修略感煩躁地扒了扒頭髮，盯著目標的眼神越發凝重。他猶豫了一瞬，還是邁開了步伐，卻幾乎是拖著腳步走。

如果可以選擇，他寧可單槍匹馬衝進槍林彈雨中。

粉色的店門，粉色的牆紙，粉色的櫥窗，就連裡面的蛋糕也幾乎都是粉色的，更別提那些快要擠破店門的少女們。

亞修瞪著「PINK  LADY」的粉色招牌，差點便要落荒而逃，取一個男性也能輕鬆進去消費的店名是會怎樣了？

他深深吸了口氣，做了好幾次心理建設，才鼓起勇氣進去。

店裡播放著歡樂的聖誕歌曲，蛋糕也換上了切合節日氣氛的可愛造型，本想著拿到蛋糕就衝去付帳的亞修也不由停下腳步，仔細琢磨著該選哪一款才好。

像他這麼吸睛的高挑美少年貿然闖進滿是女性的地方，自然吸引了無數道驚嘆傾慕的視線，不出一分鐘便在店裡造成了不小的轟動。

「那人長得真帥﹗那蛋糕八成是買給女朋友的。」

「他的戀人真幸福，我也想和帥哥一起過平安夜呢﹗」

少女們雖然已壓低了聲線，但那些興奮的尖叫還是一字不漏地傳進亞修耳裡。

為什麼早上他會忘記戴墨鏡出門？

亞修恨不得可以就此消失，皺了皺眉，飛快地拿了一個附聖誕老人的樹幹蛋糕，以肉眼難辨的速度衝去櫃台結帳。

亞修踏出店門，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在一片漆黑中，大街兩旁的彩燈格外奪目耀眼，街上行人絡繹不絕，遠處不時傳來吟唱聖詩的歌聲，佳節的氣氛撲面而來。

回過神來，他才發現自己竟然買了一個聖誕蛋糕，那是他從來沒做過的事。。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血腥和煙硝佔據了他的世界，他每天都在想著如何活命如何復仇，節日之於他是毫無意義的東西，也沒有可以一起過節的對象。

上次感受到同樣的節日氣氛，是五歲還是六歲？

他不記得了。

綿綿細雪從天上飄落，有如在風中飛舞的潔白羽毛，輕柔地灑在亞修的頭髮上睫毛上。他眨了眨眼，呼出一口白煙，不再多想，快步走向公寓。

「平安夜快樂﹗」

亞修打開門，迎接他的是拉炮被拉開的聲響，還有落在他髮上那些色彩繽紛的紙卷。

戴著聖誕帽的英二露出燦爛又調皮的笑容，就在亞修盯著他看的瞬間，他已經飛快為亞修戴上了聖誕帽。

亞修佯裝無奈地嘆了口氣，拂去髮上的紙卷，卻沒有阻止英二為自己戴上帽子。

「哥哥真是個孩子﹗」

今天英二的笑容比平常更開朗，這傢伙還真是熱衷於慶祝各種節日，想到萬聖節那會兒屋裡那座恐怖的南瓜山，亞修頓時覺得平安夜無比親切可愛，同時祈求萬聖節從此從地球上消失。

「有什麼關係嘛？今天是平安夜，年紀多大也可以慶祝的﹗」

理直氣壯地說完，英二的視線落在亞修手中的蛋糕盒子上，開心地叫了起來，「這不是Pink  Lady的蛋糕嗎？我一直都想嚐嚐﹗」

「剛好路過而已……」亞修完全不想讓英二知道自己是特地去買的。

英二沒有理會亞修的糾結，興奮地搶過蛋糕放在桌上，笑著招手道﹕「這蛋糕真可愛，快過來吃﹗」

「我不喜歡吃甜食，你吃吧。」亞修坐到餐桌的另一邊，看著吃得津津有味的英二，「哥哥去過那家店嗎？」

「遠遠看過一眼，當時和你約好了要在圖書館碰面，就沒有進去。」英二咬著叉子，看著難掩驚訝的亞修，歪了歪脖子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

聽英二輕鬆平常的口吻，好像要走進那家店是件毫無壓力的事，這是日本人除了道歉外的另一個特長嗎？

亞修想像了一下英二走進那家店的情景，似乎也沒什麼違和感，這傢伙說不定會親切地跟那些女孩聊起來。

頓時覺得自己白忙了一場，亞修撇了撇唇，但當看見英二一臉滿足地把蛋糕送進嘴裡，本來下垂的唇線又止不住微微上揚。

把大半個蛋糕塞進肚子後，英二又興沖沖地把亞修拉到落地玻璃窗前，指著中央公園裡隱約閃著燈光的一處，「亞修，你看﹗那棵聖誕樹應該比在日本看過的都高。」

「這不是最高的，全紐約最高的聖誕樹在洛克菲勒中心。在老家找不到這麼巨大的聖誕樹，哥哥說過等我長大了要帶我來紐約看看。」

亞修將掌心貼在玻璃上，隔著玻璃看著外面的眼神透出一股朦朧的悲傷，英二知道他口中的「哥哥」是指葛利夫，亞修同父異母的兄長，也是唯一一個帶給他溫暖童年回憶的親人。

「本以為哥哥當兵後就會回來，沒想到找到他的時候，他會變成那樣子……」

嘴唇動了動，英二本能地又想道歉，可考慮到亞修總是把事情藏在心裡，還是適度發洩一下比較好，於是他把話吞回肚子裡，只是靜靜地看著亞修，付出最大的耐心聆聽亞修難得說出的心裡話。

掌心緊握成拳，亞修勾了勾唇，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雖然被BANANA  FISH操控成了廢人，但好歹還活著。要不是被我連累，也不會連命都丟了。我爸只有一句話說得對，他說我是麻煩製造機，不管到那裡都會連累別人。要不是我，哥哥也不會死——」

英二用力一敲亞修的腦袋瓜，「你在胡說什麼﹗要不是你找到你哥哥，一直照顧他，他早已經死了﹗殺你哥哥的人是亞伯拉罕那混蛋，不是你。還有你爸說的話，從現在起都給我忘了，一句都不許再想起來。」

被黑髮少年這麼一敲，亞修瞬間平靜下來，吁了口氣，笑道﹕「知道了，我怎麼敢不聽哥哥大人的話？」

英二撇了撇唇，這傢伙嘴裡叫著哥哥，心裡根本就沒有拿他當哥哥看，更別說會聽他的話了，不過這麼說代表亞修多少有把他的話聽進耳裡，反正他會一直待在亞修身邊，以後慢慢潛移默化，一定可以扭轉亞修的想法。

想到這裡，英二重重揉了揉亞修的臉，無視對方不滿的瞪視，眨了眨眼笑道﹕「要不要跟英二哥哥一起去看全紐約最高的聖誕樹？」

雖然已是全副武裝，一直待在暖氣房中的英二一旦出了家門，還是冷得直發抖。亞修見英二搓著雙手，不由皺了皺眉，「不是說了外面在下雪，你怎麼不戴手套？」

「我拿了你那雙，又忘了拿自己那雙。」英二吸了吸鼻子，道﹕「沒事的，走一會兒身體就暖和了。」

「哥哥要多用腦，那樣可以預防老年痴呆。要是你才二十就得了那個病，要照顧你一輩子的可是我這個倒霉的弟弟。」亞修搖頭嘆息。

這話分明是調侃他不動腦筋，可聽見「一輩子」這詞，英二的心不禁為之悸動，他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亞修身邊，可亞修的想法卻不得而知，這樣聽來亞修暫時也不打算跟他分開。

他願意拿餘生所有的幸福，去換取和亞修共度一生。

「怎麼發起呆來了？真的得了老年痴呆？」亞修微微彎身靠近英二，笑著在他面前揮揮手。

得不到回應的亞修只好把自己的手套摘下來，握住英二冰冷的手，為他戴上手套。

「好了，走吧。」

雙手隨即暖和起來，英二回過神來，看著那雙比自己大一碼的手套，「亞修，還是你戴著吧，這樣你會感冒的……」

話未說完英二又打了兩個噴嚏，亞修側頭看著英二，輕笑出聲﹕「看吧﹗會感冒著涼的人是誰？你還是先擔心你自己，老人就該穿厚一點。」

瞪了亞修一眼，英二不再逞強，邊狼狽地抹著鼻水，邊快步走到亞修身旁。

當兩人踏進洛克菲勒中心的外圍，已經可以看見洶湧的人潮，還有那棵即使遠遠看著，也教英二不禁發出驚呼的巨型聖誕樹。

見身旁的亞修仍然不時觀察著四周，看都沒看那棵漂亮的聖誕樹，亞修扯了扯亞修的衣袖，「你有辦法在眼前的人潮中找出目標，進行狙擊嗎？」

亞修搖搖頭，「那是不可能的事。」先不說在人潮中找尋目標有多困難，今天的風勢這麼強，要正中目標的可能性太低了。

「你辦不到的事，帝諾的手下更不可能辦到。」英二拉著亞修的手，笑得無比燦爛，「就只有今天暫且放下戒備，陪我一起過去看看那棵聖誕樹吧﹗」

被英二這麼一說，亞修緊繃的肩膀旋即放鬆下來，沒想到竟然會被一個外行人點醒，也許他一直以來謹慎過頭了，今天就當成是休假，陪陪他那孩子氣的哥哥好了。

兩人很快便被人潮淹沒，英二走在前面，他那在日本人之中算是中等的身高，在西方人的世界裡頓時淪為小矮人，不管他如何努力，就是無法前行。

身處擠擁的人潮中，英二被左推右撞，幾乎透不過氣來，就在他打算再接再勵擠進去的時候，一隻大手摟過他的肩，下一瞬金髮少年已經接替了他的先鋒工作，擠開了人潮為他開路。

「哥哥別給我添麻煩，要是你走丟了，我只能爬上聖誕樹找人了。」

什麼嘛﹗把他當作小學生似的，在日本他一點也不矮好嗎？

「我還在發育，說不定再過幾年，就換我護著你了﹗」英二不滿地嚷嚷。

「是是是，我很期待呢，哥哥。」亞修隨口應道。

聽出對方語氣裡毫無誠意，英二卻只能自己生悶氣，畢竟他很清楚再怎麼發育，也不可能彌補跟亞修之間的身高差距，更別提同樣處於發育期的亞修比他更年輕。

虧得有亞修護著，英二走得輕鬆多了，有如回到水裡的魚，終於能順暢地呼吸。

他瞄了亞修俊秀的側臉一眼，要是他是女孩子，被這麼好看的少年護著，說不定會小鹿亂撞吧。

忽然想起妹妹常掛在嘴邊的「男友力」，用在亞修身上竟然意外地貼切。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亞修有多體貼，要是亞修能閉上嘴巴，不說那些氣人的話，活脫脫就是從少女漫畫裡走出來的男主角，一定會很受女孩子歡迎。

兩人在人潮中穿梭，花了接近一小時才擠到比較靠前的地方。

足有十層樓高的聖誕樹近在眼前，令慕名而來的人群顯得分外渺小。聖誕樹上掛滿數以萬計的彩燈，在黑夜中散發著明亮又柔和的光芒，英二不敢相信一棵普通的樹在經過雕琢後，竟然能變得如此耀眼。

亞修瞥見英二雙眸閃閃發亮，似是十分興奮激動，不禁慶幸有帶他過來。一旦到了外面，英二彷彿飛離籠子的小鳥，顯得格外輕鬆自在。要不是認識了他，英二也不用待在高級公寓裡，隔著玻璃眺望遠處的聖誕樹，可以像一般人那樣肆意享受節日氣氛，這才是開朗活潑的英二該過的生活。

想到這兒，他的眼神微微一暗，伸手揉了揉英二的髮，以幾不可聞的聲音說﹕「抱歉。」

這句抱歉來得突然，英二還是一聽就懂了亞修的意思，他皺了皺眉，待要說話，人潮裡已傳出差點震破他耳膜的高聲尖叫。

「十、九、八……」

倒數結束，一陣震天的歡呼聲響起，熱鬧的氣氛被推到最高點，身邊的人都在忘情地擁抱親吻。

英二踮起腳尖緊緊摟住亞修的脖子，在亞修耳邊輕聲道﹕「Merry  Christmas。」

那是亞修多年未聽過的祝福，他微微一怔，一時間竟然反應不過來。

「亞修，謝謝你。這是我過得最開心的一個聖誕節，因為是跟最重要的人一起過的。就算到了八十歲，我也一定可以回想起今夜發生的一切。你不是說過你不相信神嗎？不過我認為神是真實存在的，不管是日本的神還是美國的神。如果我到美國遇見亞修是神的旨意，那我會非常感激。要不是有你在，我早就死了，也不能看見這麼漂亮的聖誕樹。你才不是什麼麻煩製造機，如果可以，以後每一個聖誕節，我都想和你一起過。」

等了一會，亞修沒有說話，只是一動不動地任他抱著，英二等得有點心焦，沮喪地把臉埋進亞修的肩窩，不敢抬頭看對方一眼。

「哥哥一口氣說這麼多，我該怎麼回答？」亞修伸臂緊緊回抱英二。

這日本少年說不定擁有超能力，每次在他最痛苦最脆弱的時候，英二總能適時給予他安慰，說出一些連他自己都夢想不到的美麗話語。少年誠摯的話語彷彿一雙帶有魔法的手，溫柔地撫遍了他傷痕累累的心。他夢寐以求的一切，都在這雙緊抱著他的溫暖雙臂之中。

此時此刻，即使深知黑髮少年的期望說不定永遠無法實現，他還是不由自主地選擇相信。

他捨不得放手，也無法放手。

「明年……還能一起來嗎？」無法看見亞修的表情，英二心裡難掩不安。

「就怕哥哥八十歲時走不動。」亞修勾了勾唇。

英二鬆了口氣，笑道﹕「到時候你會扶我的吧？」

「那時候我七十八了，只能互相扶著走了。」

英二猛地抬頭看著亞修，黑眸裡透出認真的光芒，「約好了？」

「嗯。」亞修重重揉了揉英二的髮。

亞修凝視英二滿足的笑臉良久，摟著黑髮少年的肩往來路走去，眼神變得複雜起來。

每當感受到更多源自英二的溫暖，他便會忍不住想，生存下去說不定可以過得更好。無論形勢如何惡劣，他都想活下去，回到英二身邊。

那是在遇見英二以前，他不曾有過的想法。

如果一起變老是英二的期望，他是不是可以更貪心一點？

FIN.

這文的靈感來源於B站一個我超喜歡的BF MAD，歌也很喜歡，看著看著就忽然想寫聖誕賀文了，不過我對不起UP主，這文太渣了。 T T

視頻連接在這裡: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33882865?from=search&seid=13213377788989860627

周五開始寫這篇文，到現在還不敢補23話，怕看了就無法發糖。聖誕賀本該等聖誕節發的，但現在不發，又怕到時候會難過到發不了。要是把24話都看了，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從此失去寫小甜餅的動力。

沒去過紐約，文裡的洛克菲勒中心的聖誕樹也就看過谷歌的圖而已，如果有不對的地方請見諒。

看漫畫的時候，覺得英二總是能說出一些魔法般的話語，那些話語甚至已經超越了亞修本人的期待，直達亞修靈魂深處，救贖了亞修。

幸好有英二在，幸好這兩人相遇了，希望亞修和英二在另一個世界可以一起變老，扶著對方去看聖誕樹。

感謝觀看這篇渣文到最後的大家，抱抱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