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蛋之塔

*此為《Fall With You》續篇

Fall With You: http://mytam.pixnet.net/blog/post/349874833-%E3%80%8Afall-with-you%E3%80%8B(cp:-a%E8%8B%B1-banana-fish-%E7%94%9C%E6%96%87-%E5%AE%8C%E7%B5%90)

Take me to the moon

入夜以後，東京依然不休不眠地散發著光與熱，五光十色的霓虹燈讓人眼花撩亂，人群熙攘，喧鬧聲遍佈大街的每個角落，繁華程度不下於紐約。

向來不喜歡熱鬧的金髮男人拖著行李稍稍加快腳步，直到踏進住宅小區，遠離了紛繁的人聲車聲，呼吸才暢順起來。

住宅小區彷彿另一個世界，讓人情不自禁放輕腳步，怕驚擾了夜晚的寧靜。小區內人煙稀少，沿途有幾盞稀稀落落的街燈，遠不如鬧市裡的燈火輝煌璀璨，甚至無法完全照亮路面，卻猶如暗夜裡閃爍的星辰，為歸人指引了回家的方向。

亞修瞄了眼腕錶，想著這個點同居人應該已經睡著了，抬頭一看，便看見了那棟熟悉的獨棟房子。

柔和的燈火從窗戶裡透出，並不明亮，卻讓人在這樣的寒夜裡瞬間暖和起來。

他放輕腳步，拖著行李和疲憊的身軀來到門前，按照預定他的歸期應該在後天，為了提前回來，這幾天他幾近不眠不休地工作著。

把鑰匙插進鎖孔一轉，無聲地打開門，亞修想像著英二驚訝的表情，唇角微微揚起，可下一秒他的笑意隨即凍住。

「別這樣……不要摸那裡……」

聽見英二的驚呼，亞修一個箭步衝進去，眼前的景象讓一向冷靜的他也不由微微一怔——

英二坐在沙發上，有人正站在他膝上，肆無忌憚地把手探進他的衣領內大摸特摸。

亞修很快反應過來，把英二身上的小人拎起，皺眉與正咬著小指頭，一臉無辜的黑髮小嬰兒面面相覷，那雙圓圓的大眼裡盛滿了好奇和審視。

「亞修，你怎麼回來了？」英二嚇得站起身，待看見亞修還穿著鞋子，又嚷嚷道﹕「我不是說過進屋前一定要先脫鞋嗎？」

難道他有沒有脫鞋比起聽到英二驚呼，還有眼前這突然冒出來的小傢伙更加重要嗎？他果然無法理解日本人的想法。

亞修挑了挑眉，「比起脫鞋的問題，你不認為更應該慎選外遇對象嗎？我知道哥哥喜歡年紀比你小的，可這小傢伙怎麼說也超出範圍以外了。」

「胡說什麼呢﹗把他還給我。」英二咕噥一下，朝亞修伸出手。

亞修卻把小人質緊緊地脅持在懷裡，微微一笑，笑容裡帶著濃濃的威脅意味，「你沒有話要對我說嗎？」

英二稍微別開視線，看起來有點心虛，卻沒有收回手，「這孩子的爸爸是我同事，他有事要回老家一趟，別的同事都不方便照顧這孩子，我以為你後天才回來，所以……」其實也沒必要感到心虛，但英二直覺覺得亞修會不高興。

「所以你就把這燙手山芋帶回家了？」亞修涼涼地為英二補完，想也知道不方便照顧孩子只是社交辭令，別人都不想把小傢伙帶回家，只有英二這笨蛋才會對這些場面話深信不疑，還自動請纓接下這小麻煩。

「用燙手山芋來形容太失禮了，這孩子明明很可愛。」

亞修不想和英二爭論這娃兒可不可愛的問題，看著懷裡起勁地吮著指頭的嬰兒，問道﹕「他爸爸什麼時候接他回去？」

「明天早上。」英二說完，又去搶亞修懷裡的嬰兒，「我不知道你會提前回來，只要忍耐一晚上就好，我會照顧好他的——」

「又要說抱歉了？」亞修騰出一手重重揉了揉英二的髮，截斷了英二的話，「小傢伙該是餓了。他爸爸應該有把奶粉和奶瓶交給你吧？我抱著他，你去泡奶粉吧。」

走進廚房前，英二回頭一看，見亞修有模有樣地一手抱著嬰兒，另一手輕拍嬰兒的背部，不禁放心地勾了勾唇。

亞修到日本生活已有五年，一直陪在他身邊的英二是最能感受到他的變化的人。一開始不能帶槍出門，亞修總是渾身不自在，後來漸漸習慣下來，笑容變多了，表情也沒那麼緊繃戒備。最讓英二感到寬心的是亞修做惡夢的次數明顯減少了，從前幾乎每天都在做，現在則是偶爾才會被惡夢所擾，這樣下去，終有一天一定可以擺脫夢魘。

英二把溫水倒進奶瓶中，心思漸漸飄遠。

亞修剛剛抱著嬰兒的表情是難得的柔和，而他對馬克斯的兒子麥可也很溫柔，可見他其實很喜歡小孩。

假若亞修能平平安安地渡過童年，沒有牽涉進那些血腥鬥爭之中，那麼也就不存在和他在酒吧裡的初遇，說不定二十四歲的亞修早已娶了個同樣金髮碧眼，和他十分相配的漂亮妻子，生幾個孩子，過著屬於普通人的幸福生活了。

水溢出了杯子，落在手上有點燙，燙得他本能地縮手，英二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擦著奶瓶和流理台。

看亞修疲憊的臉色，應該是把行程縮短了才能提前回來，這幾天該也是沒睡好，可不能再打擾他了。

嬰兒嘹亮的哭聲響起，英二不再多想，拿起奶瓶衝出去。

亞修把嬰兒遞給英二，為他調整好餵奶的姿勢。嬰兒看見奶瓶，隨即安靜下來，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抓著奶瓶，小嘴用力吮吸著，喝得津津有味。

「我和馬克斯有事情要談，你一個人可以吧？」

聽見亞修遲疑的口吻，坐在沙發上的英二抬頭看向他，「你還沒回來之前，我獨自照顧他不也沒出問題？」

他剛進門時看見的那一幕可不像沒問題，看來就連這麼小的孩子也懂得挑軟柿子來捏。

亞修看了瞇著眼滿足地喝奶的嬰兒一眼，想著小傢伙的注意力被奶瓶吸引住，應該可以撐上一陣子，便轉身走進房間。

等亞修走開，英二摸了摸嬰兒的臉頰，朝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亞修很累，你要乖乖的，不可以吵到他。」

房間內的亞修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彼端傳來馬克斯爽朗的笑聲﹕「你這麼快回日本了啊？想家了嗎？」

「我不是找你閒聊的。」亞修無視馬克斯的調侃，倚在門旁看了沙發上的一大一小一眼，問道﹕「你猜我在香港遇到誰？」

「誰？」

「是辛。」

「果然李月龍也打算摻一腳，他的目標也是那塊土地，單比資金的話，我們毫無勝算。」馬克斯連聲音都透出困擾。

亞修．林克斯在五年前已經是一個死人。後來亞修製造了一個假身分，隨英二移居日本，把所有資產交給身在美國的馬克斯打理。亞修離開美國，勢必會影響到亞雷斯、波茲和康谷等人的生計，考慮到他的部下不過十多歲，刀口舔血的生活也不可能過上一輩子，於是他轉而從商，把部下們都安插進自己的公司裡。

亞修向來對金錢名利都不甚感興趣，只是低調地經商，似乎是算計著賺到足以養活自己和英二，還有部下的錢就滿足了。可知道亞修還活著的李月龍卻鐵了心和亞修過不去，事事針鋒相對，就算亞修對此人毫無興趣，也不得不打起精神迎戰。

亞修關上房門，壓低聲線道﹕「只要讓李月龍無法下指示就行。」

彼端的馬克斯聽見門板關上的聲音，想到亞修不願讓英二聽見接下來的內容，唇角不由彎起，好不容易才忍住沒調侃亞修，怎麼一無所懼的山貓在英二面前總是這麼小心翼翼？

「怎麼說？」

「難得遇上一個仇家比我還多的人，不利用這一點不是太吃虧了？」亞修勾唇一笑。

「你的意思是……」

「你讓亞雷斯把李月龍將會到香港的消息傳遞給越南組織，要做得自然一點。」

李月龍開罪越南人是人所皆知的事，只要傳出消息讓越南人去找他的麻煩，到時候他自顧不暇，也就無法跟他們競爭了。

馬克斯沉默了幾秒，才道﹕「你這小子還真是一如既往地可怕，這事就交給我吧。對了，之前說的那個計劃書，你完成了嗎？」

「搞定了，待會我用電郵寄給你。」亞修從行李裡取出一片磁碟片放在書桌上。

一陣哇哇的哭聲忽地響起，即使隔了一扇門，馬克斯還是聽得清清楚楚，他的聲音帶著驚訝﹕「怎麼會有嬰兒的哭聲？你的私生子？你敢搞外遇的話，俊一會殺了你的﹗」

亞修很想吐槽憑伊部怎麼殺得了他，可哭聲忽然變得更加洪亮，他只好飛快地丟下一句話﹕「你是要我生孩子還是要英二生？等一下。」

亞修放下話筒，打開門看見英二又被嬰兒壓在身下欺負，他只好再次過去拎起嬰兒，看著那張淚眼汪汪，哭紅了的小臉蛋，還真是慘不忍睹。

「怎麼了？」

「該是尿布濕了。」

「我看著他，你去拿尿布。」亞修極快下達指示。

英二微一猶豫，道﹕「你不是在跟馬克斯談工作上的事嗎？還是我來吧。」

「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你快去拿尿布，不然小傢伙嗓子都要哭啞了。」

看見嬰兒可憐兮兮的小臉，英二的心都要擰起來了，不再猶豫，說了句「好吧」便去張羅尿布和清水。

亞修把嬰兒抱進房間坐下，一手抱著他，一手拿起話筒繼續說話﹕「這是同事丟給英二的小麻煩。」

兩人又談了一會到香港後的安排，掛斷電話後，亞修低頭一看懷裡的小麻煩，只見小手裡握著徹底變形的磁碟片，不亦樂乎地把玩，小嘴還發出咯咯的得意笑聲。

他也不過微微一頓，伸指戳著嬰兒肉乎乎的臉蛋，又好氣又好笑地道﹕「把我的心血都毀了，你還笑得出來。」

待英二為嬰兒換好尿布，亞修才淡淡地道出自己準備了整整一星期的計劃書被小傢伙破壞了的事。

亞修翹腳坐在沙發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雙膝跪地，把額貼在地上，連說著抱歉的英二。

這就是土下座嗎？來到日本五年，還是第一次見識到。

而小小的始作俑者只是趴在英二身邊，無辜地看著英二，小手還扯著英二的衣袖。

「抱歉，是我不對，你可以打我一頓﹗」

計劃書沒了只要重做就好，亞修其實不怎麼在意，只是想著也是時候該教訓這笨蛋了。

回到日本以後，英二繼續當伊部的攝影助手，有伊部照顧著，亞修也比較放心，只要英二不到危險的地方拍照，他都隨他自由行動。後來英二漸漸有了名氣，伊部也不好再帶著他當助手，而攝影師的委託種類繁多，除了風景的拍攝外，各種商品的廣告拍攝工作也隨之而來，要拍廣告代表要接觸模特兒的圈子，亞修是一百個不願意讓單純的英二踏足那個複雜的世界，可是英二卻說想要試試。

在美國的時候，英二為他過著籠中鳥的生活也不曾有過一句怨言，亞修也做不到再限制他的自由。

可當他要求要接英二下班，順便觀察英二的工作環境的時候，竟然被拒絕了。而拒絕的理由居然是他長得比模特兒還要好看，要是去了那些經理人一定不會放過他云云。

既然不能親自過去，他只能暗中拜託伊部幫他打探狀況。伊部說有英二在的拍攝現場，氣氛總是特別緩和，也沒見過有人欺負英二，他才稍微放下心來。

另一個無法反對的原因是英二的才華已經無法掩蓋，他拍的照片總流露出獨有的溫柔細膩，從他的角度所看見的世界，似乎特別溫暖特別美麗。

那些讓他與有榮焉的美麗照片，亞修也想讓更多人看到。

但不代表他會同意有人任意使喚英二。

英二心地善良，熱衷於幫助別人，自從工作變多了，認識的人多了，別人丟給英二的麻煩也以倍數增長著，也許是他一開始表露了不悅之意，那之後英二就不怎麼對他提起這些事。
就像這次，要不是他提前回來，英二也是打算悄悄解決掉的。

「那哥哥知道自己是哪裡不對嗎？」亞修好整以暇地看著英二。

「是我沒看好這孩子，我不會再讓他打擾你的。」

「0分。」

「哎？」英二驚訝地抬頭。

「你應該告訴我這事，讓我一起照顧小傢伙，這才是100分的答案。」

「這是我答應同事的事情，不可以給別人添麻煩啊。」

亞修站起身，半跪在英二面前，一手抬起英二的下巴，語氣裡帶著濃濃的不滿﹕「我沒有聽錯吧？難道我也是你的『別人』？」

「當然不是。」英二跪直身子，用力搖頭，「你很累了，我不想給你添麻煩。」

「明明不接下這些麻煩就沒事了，但你無法坐視不理對吧？既然如此，那就由我來解決。」英二不可能無視身邊的求救信號，而他也不可能放著英二不管，那也沒什麼好糾結的，那些麻煩就由他親自解決。

英二呆了呆，很快揚起燦爛的笑容，「亞修真可靠。」雖然他不打算把自己的事情推給任何人，但正如亞修所說，亞修並不是他的別人。他們早在很久以前就把擁有的一切都獻給對方了，事到如今難道還計較這些大小麻煩嗎？

「現在才發現也太晚了。」亞修輕咳一聲，朝英二伸出手，「起來吧。不是你的錯，也不是小傢伙的錯，是他爸爸不該隨便丟下他，當父母的怎麼能這麼不負責任﹗」

英二知道亞修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緊緊握著亞修的手，一臉鄭重地說﹕「亞修一定會是個好爸爸。」

亞修微微一怔，輕敲了英二的腦袋一下，笑了起來，「胡說什麼﹗你能生孩子嗎？我可生不出來。」

「要是我能生孩子，你就能擁有更多家人了。」英二沮喪地說。

亞修審視英二糾結的表情好一會，眼神柔和下來，用力揉了揉英二的髮，「讓我來日本，說要給我幸福的人是哥哥吧？就算我不能生孩子，也不許你始亂終棄。」

眼前的人是唯一一個對他說命運可以改變，對他說可以一起回日本，在那裡即使不拿槍也可以生活的人。也是他讓他知道花豹不一定要登上乞力馬扎羅山，走上永不回頭的路，它也可以尋找伴侶，隱居山林。

在世人眼裡等同幸福代名詞的完整家庭，不曾讓他生出渴望的念頭，能夠撼動他靈魂的人，一直以來就只有眼前這一位。

他就是他獨一無二的幸福。

英二懂了亞修的意思，他不能生孩子，亞修也不能，而他永遠都不可能會嫌棄亞修，反過來亞修也是一樣。

這麼一想，他心裡的鬱結都解開了，笑著伸手掐了掐亞修的臉，「不可能對你始亂終棄吧？誰要是把你帶走了，肯定不出三天就被你的壞脾氣和起床氣給活生生折騰死。」

「哥哥不也一樣？能把你惹來的麻煩都解決掉的人，就只有我了。」

亞修和英二相視一笑，一旁的嬰兒像是不甘被冷落似的，在地上滾來滾去，哇哇地哭了起來。

兩人忙亂地哄起嬰兒來，嬰兒彷彿有用不完的精力，把兩人折騰得都散架了，直到深夜才乖乖入睡。

天剛放亮，亞修就醒來了。

他感到有什麼柔軟的東西正蹭著自己的手臂，低頭一看才發現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枕在他的手臂上。

睡在另一側的英二早累壞了，睡得很沉。

亞修小心翼翼地扶起嬰兒的腦袋讓他睡在床上，取過被子蓋在英二和嬰兒身上。盯著熟睡的一大一小，不知哪來的衝動，他翻出英二的相機，朝那兩張天使般的睡顏按下快門。

一個二十六歲的男人和不滿一歲的嬰兒兩張睡臉並排在一起，竟然毫無違和感，童顏真可怕。

亞修放下相機，凝視黑髮男人那張純真的睡顏，碧瞳泛起柔和的光芒。

聽說每個孩子都是上帝送給父母的禮物，那麼你的出生一定是上帝給我獨一無二的寶物。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