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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

櫻從夢中驚醒,坐起身摸了摸臉上未乾的淚痕,把臉埋進被子裡,好一會才定下神來。

也許是大腦漸漸適應了打擊,這次她竟然清楚地記得夢的內容,這對她來說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窗外的天際泛起了微光,暖融融的光線漸漸暈染了整個木葉,櫻再也待不下去,急忙換了衣服出門。

此刻她的腦海裡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念頭——即使早一秒也好,她都要到卡卡西身邊。

當粉髮少女趕到醫院,握住病房的門把,才猛然想起幾天前自己才說過暫時別見面。她猶豫了一瞬,還是把門打開一線,見躺在病床上的銀髮男人雙目緊閉,似已陷入熟睡之中,她不禁鬆了口氣,輕輕帶上了門,放輕腳步來到床邊。

幾天不見,銀髮男人的臉色非但未有恢復健康紅潤,倒是跟初受傷那天差不多難看。

怎麼都不好好照顧自己呢?

有些心疼地嘆口氣,少女掏出手帕輕輕拭去男人額上的冷汗。其實這樣的動作她做過很多次,如今也不過幾天沒來,卻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指尖滑過他飛揚的眉字,她竟不自覺放慢了速度,傻傻痴痴地看著他。

突地身後傳來門把轉動的聲音,櫻一怔,連忙回頭,冷不防便與護士四目相對,護士倒是沒看出她臉上的作賊心虛,微笑道﹕「春野醫生在啊,那勞煩妳幫卡卡西先生擦身體了。」

少女微微一驚,急忙道﹕「哎,等一下——

話還沒說完,她便感到自己的手被一隻微涼的大掌捉住,低頭對上那雙異色雙瞳的剎那,她的心重重一顫,直到護士帶上門離去,才稍稍移開視線,卻沒有甩開男人的手。

她並不後悔做出暫時別見面的決定,卻對眼前無能為力的自己感到格外煩躁。

「呆站著做什麼?過來幫老師擦身體吧。」

輕輕放開粉髮少女的手,銀髮男人神態自若,臉上找不到一絲窘迫。少女注意到他在「老師」二字上稍稍加重了語氣,這意味著她暫時可以以學生的身份待在這裡。

自從兩人的關係從師生發展為情侶,以往那些教她安心的體貼偶爾會化成無形的壓力,使她不由得不想自己是不是過於稚氣,又是否過於依賴他,此刻她卻衷心感謝這一份體貼,那讓她真真切切鬆了口氣。

自走進病房起,她便察覺到卡卡西比平常要虛弱,當脫下他的上衣,她才發現傷痕累累的強壯身軀上又添了新傷。

握著毛巾的手顫抖了下,她咬了咬唇,沒有追問他為何又受了傷,落在他身上的手勁小心翼翼到近乎不敢用力的地步,輕柔地擦拭著傷口以外的每一寸肌理。

少女的反應出乎卡卡西意料之外,既然說了暫時別見面,按理說她不會打破自己的承諾。要是換了平日,被她發現自己又受傷了,她一定會跳起來罵人,如今這默不做聲的反應完全不像春野櫻了。

——看來他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見少女臉上的表情比他更痛,一貫的倔強似是在一夜間被強行磨平了,異色雙瞳微微一沉,卡卡西輕聲道﹕「已經不痛了。」

迎上男人蘊著擔憂與包容的雙眸,少女本能地伸手撫上他左頰上那道深刻的傷痕,問道﹕「還會痛嗎?」

男人微微一怔,眼神柔和下來,握著那隻略帶猶豫的纖手,帶領著她在他臉上巡梭,讓她仔細感受那道傷痕的每一分紋理。

「現在不痛了。」

聽他這麼說,她不由想起夢裡銀髮少年淌著鮮血的空洞眼眶,心狠狠地揪痛了下,險些按捺不住擁抱他的衝動。

「寫輪眼並不是屬於我的,卻多次把我從死亡邊緣中拉了回來。當身邊的人一個個離去,我曾經懷疑過,為什麼只有我活下來,活著又是為了什麼。」卡卡西緊握著櫻的手,低聲道﹕「不知道聽誰說過,只要活著,便會有更美好的邂逅,現在我不會再懷疑了。」

少女並不是全然不解他話中含義,但是……如果她對他真的這麼重要,為何她總是如此無力,沒法成為他的依靠?

「如果一個人只能看著最重要的人痛苦,無法保護他,無法安慰他,甚至……或許連他在痛苦什麼都搞不清楚,這樣,還有資格待在他身邊嗎?」

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問他這問題,猶豫再三還是問了,畢竟以往每一次感到迷惘,他都是她的指路燈。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欲望,有些人追逐名利,有些人迷戀金錢,有些人想擁有保護別人的力量。也有一種人,只渴求一個溫暖的懷抱。」男人輕撫少女的髮頂,語氣溫和耐心﹕「有時候事情並不複雜,複雜的只是人心。與其自己煩惱,不如嘗試了解最重要的人想要的是什麼。」

再次感受到熟悉的溫暖大掌輕撫髮頂的觸感,久違的安心使少女差點流下淚來。男人放開了她的手,讓她明天再過來,她才放心地離去。

大和走進病房的時候,銀髮男人靜靜看著窗外,眼露思索之色,神色間帶著罕見的慎重。

看著臉色越發虛弱的卡卡西,大和的嗓音不由一緊﹕「卡卡西前輩,抱歉我跟丟了。」

「沒必要再跟蹤下去了。」

大和微微色變,道﹕「前輩,這樣下去你會——

「下次,我會親手了結這件事。」   

玻璃反射出一雙堅定的眼眸,銀髮男人自始至終都沒有收回落在窗外的視線,也不知道說話對象是大和還是他自己——

又或者是不存在於此處的某人。

 

粉髮少女大概還是不懂,陪伴才是最莊重而又彌足珍貴的諾言。那些在她看來「不過是」擦身餵水的小日常,很可能未來的一個轉瞬,便再也觸及不到。正因為明白,卡卡西才會對她只有著最簡單的期盼,正因為不明白,櫻才會對他有著數不清的渴望。

若按照正常的成長軌跡,少女大概會在對愛人的糾結,與工作所經歷的生離死別之間,比旁的同輩更早領悟出來。

但那些歷歷在目的夢境,讓她了解到自家老師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堅強,或者他曾經想過要依靠別人,只是當時身邊的人一個個離去得太快,使他不得不堅強起來,也不得不習慣孤單。

他的過去,她來不及參與,不過今後她會努力成為他的依靠。

如今她唯一的目標就是照顧卡卡西直到他痊癒,平靜的日子讓她的心也安穩下來,然而某人再次出現卻破壞了這份小小的安寧——

當阿飛劃破空間在櫻的房間裡現身,後者並沒有感到太意外。

不過輕輕一掃,那雙略帶疑惑和熟悉的綠瞳,讓阿飛不覺輕輕一笑﹕「看來你沒有忘記我。」

少女沒有說話,本能告訴她,他這一次還是為施術而來。其實她已經隱隱感覺到他的目的不純,她就那麼聽之任之地讓對方給自己施術,說不定會帶來很嚴重的後果,可是——她暗暗咬了咬唇——她沒法拒絕,她很想了解銀髮男人那些她所不能觸及的、凝成他心底所有疤痕的傷痛。

她的眼睛太過純淨,至少對於經歷滄海桑田的阿飛來說,只需一眼,便能讀懂她眼中所有,「記得我,記得這件事,對妳來說,或許並非好事。」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對方眼底似有若無的憐惜一瞬間扯痛了櫻的神經,雖然對方並不完全知曉她心中所想,可一想到她竟要通過這種方式了解自己的愛人,她就止不住地不安。

「妳不需要知道我的目的,對妳來說,只要我能滿足妳的願望不就好了嗎?」阿飛緩步靠近她,外露的那隻眼睛一瞬不瞬地望入她眼底,「那些夢似乎不怎麼讓妳好過,但妳站在這裡,不逃也不反擊,不也正好說明了,其實你還是希望夢境繼續下去的?」

少女再次驚訝於阿飛的敏銳,她也曾思考過這問題,要是讓她回到被施術以前,她會否願意承受那份痛苦?

答案是肯定的。

有些往事對卡卡西來說,連回想都難受不已,更遑論對別人提起,她意外在夢中讀到他的過去,某程度上也違背了他的意願,而她感受這一切也是苦不堪言,然而——再痛也好,她只想要更靠近他。

阿飛細細品味少女的表情,眼神變得複雜起來,「來吧,小丫頭。這說不定是最後一次了。」

櫻怔了怔,正欲詢問之際,阿飛已一指點在她額上,她只覺一陣天旋地轉,下一秒已陷入深沉的黑暗之中——

 

電光四閃,雷鳴之聲震撼四野,彷彿要把天空震碎,暴雨伴著狂風急驟而至,如箭矢般綿密地灑下。雖說滂沱大雨穿透了身體,沒有落在眼臉上,但粉髮少女的視野還是受到雨霧影響,一時間無法辨識自己身在何處,此刻是白天還是黑夜。

即使身在一片紛亂之中,她還是一眼辨出了他的身影。

不久前那個瘦弱的小小少年長大了不少,身高快趕過她了,如果不是察覺到情況兇險,櫻說不定會有更多感慨。

即使只看得見背影,她也能感受到卡卡西和野原琳正在全力擺脫身後數人的追蹤。

櫻不自覺捏緊了拳頭,可就算她再想為兩人擊退敵人,也是有心無力。

「卡卡西,你快殺了我﹗我被敵人利用了,再這樣下去木葉很可能會被襲擊﹗」

野原琳溫婉的嗓音在一片混亂中全然變了個調,背對著她的卡卡西看不見她的表情,櫻卻是看清了她臉上的絕望。

「我跟帶土約定好了要保護妳,所以我絕對不會那麼做。一定還有別的方法……」

櫻不知道野原琳口中的是什麼陰謀,也不知道眼前二人面對的是什麼困局,可是她聽得出一向自信的卡卡西語調不再平穩,作為他的同伴,野原琳想必也察覺到了。

不一會卡卡西二人已被霧忍追上,銀髮少年頓住腳步,眼神冷了下來,囑咐野原琳退後。幾乎是話音方落,一場混戰便宣告展開。

再出色的忍者在大雨中戰鬥,感官的敏銳度也會下降,相對的霧忍早就適應了惡劣天候,這差距在久戰下更是分明,霧忍依然動作靈敏,卡卡西卻漸露疲態,連凝聚在掌心的查克拉也黯淡了幾分。

粉髮少女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忍者,她自然看得出卡卡西二人正處於劣勢。

就在卡卡西已疲累得快要倒下之際,眼前忽地掠過一抹身影,他本能地使出雷切,一擊貫穿了敵人的左胸。他急促地喘著氣,卻在看清對方身影的剎那徹底愣住了。

棕髮少女的胸口破了一個大洞,猶如破娃娃般倒下,黯淡下來的眼眸裡只找得到解脫的欣慰。

卡卡西急促地喘息著,表情不住轉變,從驚訝到不信,然後是悲傷,最後是教櫻不忍直視的絕望和恐懼。

櫻的心痛得猶如要裂開,宇智波帶土的犧牲已經成了卡卡西心中無法磨滅的傷痛,卻沒想到還有更殘酷的命運在等待他。

因著宇智波帶土臨終時的託付,「保護野原琳」一事早就融進卡卡西的骨血裡,儼然成了他的信條。如今卡卡西不單無法依約保護野原琳,對方甚至死在自己手中,就算一切非他所願,刺穿野原琳身體剎那的觸感,她死前的表情也會如同罪的烙印般,永遠不會自他心底褪色。

堅持著要保護的人就那麼倒下了,早已超出負荷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下去,卡卡西失去意識,直直地倒在泥濘裡。

見卡卡西昏厥過去,櫻竟然鬆了口氣,至少此刻他能夠暫時從錯殺同伴的痛苦中得到解脫。

櫻擦了擦眼角的淚,一步步走向銀髮少年,即使他看不見她聽不到她說話,她還是想要陪在他身邊。

老師,我就在這裡,你感覺得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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