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十五分鐘後,夏目貴志還是乖乖坐在餐桌旁了。

氣沖沖地離開的場靜司的房間後,不一會他便冷靜下來。

受了別人的恩惠,在別人家住了下來,不管是一絲一毫的任性,都是不被允許的——這方面他在小時候已經充分體會了。

昏倒前的記憶模模糊糊的,唯獨那隻污黑巨大的妖怪他不會錯認,那便是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前來奪取的場當家右眼的妖怪。當名取周一提出借用法陣,七瀨面有難色,想來也是顧慮到這隻妖怪即將來襲,不想另生枝節,可是即便如此,的場靜司還是把法陣借給他們,甚至為了保護他,被妖怪所傷——

這一劫,明明就可以避開的。

一開始不讓他們借用法陣,或者在妖怪撲向他時袖手旁觀,那麼……這人就不會受傷了。

上次目睹的場一門的人擊退了污黑妖怪,的場靜司看起來游刃有餘,夏目貴志卻曉得實情並非如此,有那麼一隻傷過自己,有如附骨之蛆般覬覦著自己右眼的妖怪存在,即使是那麼強大的人,也會有不安恐懼的時候,他可以想像得到的場靜司是多麼謹慎地提防著這妖怪,可這一切卻因為他被毀了。

胸口有點鬱悶,似是不解又似是愧疚,更多的是不知如何是好。

夏目貴志偷瞄的場靜司綁著繃帶的右眼,下意識捏緊手中的筷子,連指尖都已泛白,卻並未下筷。

「是飯菜不合夏目君的胃口,還是面前的人讓你食不下嚥?」相較於夏目貴志的毫無食欲,受傷的的場靜司反倒像是沒事人一樣,姿態優雅地夾起飯菜送進口中,吃得津津有味。

黑髮男人臉上的笑容十分愉悅好看,從他嘴裡吐出的話卻總是讓夏目貴志生出皺眉的衝動。

說實在的,他沒多少食欲,卻不是因為讓人在意的的場靜司坐在他對面,而是害別人受傷的感覺太沉重了,只要想到的場靜司的右眼或許已經不在了,他的心便猶如被大石壓著,呼吸困難。

夏目貴志暗暗吸了口氣,道﹕「沒有這回事。倒是想不到的場先生受了傷,胃口還這麼好。」

接收到少年難得的試探,的場靜司的眼眸漂亮地一彎,微笑道﹕「夏目君也可以想成是難得有人陪我吃早餐的緣故。」

「……」

夏目貴志再次感到有口難言,搞不懂為何的場靜司總能把話題帶向意想不到的方向。

當時污黑妖怪撲向他,他當場昏了過去。醒來的時候,的場靜司的右半邊臉已綁著繃帶,還隱隱滲出血絲,在他身邊的的場門人都是一臉沉重,他心裡打了個突,急忙追問的場的傷勢,對方不過對他笑笑,淡淡說了句「夏目君受到妖氣的衝擊昏了過去,雖然沒有大礙,還是多休息吧」,便轉身離去。

後來他嘗試向七瀨打聽的場靜司的傷勢,對方卻說不能透露,不得已他只能賴在的場宅邸裡,靠自己的力量找出真相。

的場靜司對他的態度一如以往,七瀨和的場一門的人也沒有責怪他,可是對他來說,被責備了說不定還會好過一點。

「夏目君暫時還打算待下來對吧?」

思忖間,的場靜司沉穩的嗓音飄進耳裡,夏目貴志抬頭對上男人深邃的赤紅左眸,認真地道﹕「是的,打擾了。」

「既然要跟妖怪打交道,那麼流血、受傷、甚至死亡,都是難以避免的,雖然身處同一個世界,但不同的種族之間,要完全互相理解包容,本來就是不可能的,」的場靜司微微歛了些許笑意,但那雙眼睛依舊似笑非笑,似乎他現在說的,舉足輕重也無關重要,「夏目君怕是被保護得太好,又或許不曾遇到過真正的『惡』——我所說的惡,也不過是人類定義的,若放在妖怪的世界,說不定不過是生存的一種方式罷了,」說著,他慢慢收回了目光,「夏目君一定不希望那位疼愛你的夫人擔心吧?如今在你心裡沉甸甸的那些事,也許是別人的劫,但對夏目君來說,最好不過是一次成長的過程,所以食欲不振,今天便罷,明日……」

的場靜司沒有說完,但那意猶未盡的話,夏目貴志已經自然而然地在心底補了個全。

也許他真如他所說,被保護得太好,也沒有見識過真正的勢不兩立,可是受傷和死亡這些事,又怎麼可能簡單一句成長就能讓人處之泰然呢?有時候人們失去的,正正是最重要的人啊。

夏目貴志默默吃了口飯,沒有接話,卻不經意在心底印下了一些事。

比如,他想試著努力去保護的場靜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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