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不怕,很快就沒事了。」我輕輕擦去她額上的汗。

 

那雙碧眸裡盛滿迷茫和不敢置信,醜女喃喃地道﹕「這是夢嗎?能見到你,真的太好了。」

 

蒼白得彷佛透明的臉上浮起一抹滿足的笑,我緊緊握住她的手,輕聲道﹕「是我,我來了。放心,不會有事的。」

 

她渾身一顫,猛地睜大眼睛,驚道﹕「你怎麼會在這裡?不行,快離開﹗不然你會……咳……」

 

我扶她坐起,輕輕拍撫著她的背,淡淡道﹕「我不走。」

 

「不行﹗你快走,這病的……咳……傳染性很強……你會死的﹗」她幾乎用盡全力才抓住我的臂膀,碧眸裡滿是擔憂。

 

「等妳好了,我們再一起回去。」我的嗓音略略轉柔,給她一抹安撫的笑。

 

她深呼吸了下,似乎鎮靜了下來,「佐井,聽好。井野那裡有一服疫苗,你才剛染病,服下疫苗隔離休養,大概一天就好了。」

 

我看著她,靜靜的取出她口中的那瓶疫苗。

 

醜女大吃一驚,張嘴要說什麼,我已低頭堵住那些話。她的唇又冷又硬,卻帶著一股安心的味道。

 

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她就在我懷裡。

 

「嗚……嗯……」

 

她不住掙扎,我捧著她的臉,將疫苗哺進去,直到她吞下,才鬆開了她。

 

「不要﹗那樣你會死——」

 

我再吞下一服疫苗,扣住她的下巴,再次吻住了她。

 

額與額相抵,我清楚地瞧見了碧眸裡蓄起晶瑩的淚光,無聲的沿著她頰邊滑下。

 

我悄沒聲色的用指尖揩走那些透明的水滴,將之牢牢握在掌心。對一個快要下地獄的人來說,這是超標的獎勵了。還以為直到合眼那一刻,也只能看著她為宇智波佐助掉淚。

 

「不要……求你……」

 

她的唇在一次又一次的觸碰後變軟變熱,彷彿為我而融化一般,我心中苦笑,怎麼也想不到初吻會在這種情況下發生。

 

掙扎了幾次,她再也無力動彈,只是閉著眼,任淚水落個不停。

 

好不容易終於餵她喝完了整瓶疫苗,我抹去她嘴邊殘餘的液體,為她蓋好被單,輕輕擁她入懷,用自身的體溫溫暖著她。

 

「抱歉,很難受吧?明天就沒事了。」

 

她的淚水流得更兇,碧瞳裡閃過一抹怒意。

 

很久以後她提起這事,說那時候要是還有氣力,只怕早就失手捏死我了。一個人在這樣又那樣,曉得自己會活不下去的時候,怎麼還能笑著說話?

 

「怎麼可能會沒事?我……不會原諒你的,永遠也不會。」她緊緊抱住我,淚水沾濕了我的衣襟。

 

我閉了閉眼,那就別原諒好了。

 

一直記恨也好,那樣等妳成為別人的妻子,當上母親之後,偶爾也會想起我吧?

 

「不管怎樣,你都必須平安無事。」我收緊環在她腰間的臂膀,感受著她微涼的體溫,平靜的道﹕「等大雪一停,妳就跟井野啟程回去。」

 

「不要……我不走……」

 

不久藥力發作,她沉沉地昏睡過去。

 

我靜靜地凝視著她,果然不管是哭是笑是怒,還是一樣的醜,為什麼偏偏就讓我移不開眼光?

 

過了今夜,大概再也看不到了。

 

 

14

 

        將醜女放在小屋外面,等井野將她帶走以後,我靜靜地坐在充滿著她氣息的房間裡。

 

        前所未有的虛弱侵蝕著我的身體,我渾身無力地躺在地上,一下沒一下地咳嗽著。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變得多愁善感了。只要想到這些苦都是代她而熬的,痛也成幸福。

 

        整個人昏昏沉沉的,不知第幾次睡了又醒,看到小屋簡陋的天花板,才恍然自己還活著。

 

        過了一天還是兩天?

 

我並不在意,因為時間溜走對一個將死之人來說,不具任何意義。

 

忽然,一陣腳步聲在外面響起,那熟悉的節奏彷彿每一步都踩在我心上。

 

不知哪來的氣力,我低聲喝道﹕「別進來﹗」

 

大概是第一次聽我高聲說話,門外的人的動作頓了頓,似是嚇了一跳。

 

「妳不該來這裡的。」平靜如止水般的心境因她的到來起了些微波瀾,原來我並不如自己想像般灑脫不畏死,至少此刻我不想死,還想再聽聽她的聲音。

 

「我想見你。」她的嗓音因久咳而略帶沙啞,聽起來不太清晰,語氣中卻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堅定。

 

不管是出自愧疚或是感激都好,這句話也滿合我心意的。想到這裡,我不禁笑了笑。

 

「你在笑什麼?」她的嗓音多了幾分責備之意。

 

「高興就笑了。我還活著,妳可以放心了?快回去,再染病可不是說笑的。」

 

「我不會進來,讓我待在這裡可以嗎?」

 

我閉了閉眸,當她用這種半懇求的語氣說話,我連命都可以給她,又怎麼拒絕得了這請求?

 

既然井野沒有阻止她,可見一門之隔不是太危險,我挪動著身體,背靠在門板上,明知道看不見她,她也看不見我,還是想再靠近她一點。

 

「半小時。」

 

得到我的允許,她似乎鬆了口氣,問道﹕「為什麼?」

 

她問得沒頭沒尾,我卻聽懂了,淡淡的笑道﹕「你就當攤上一個瘋子好了。」

 

「你不是瘋子,你是大笨蛋。」她的聲音多了一絲咽哽。

 

「別哭。」我輕聲道。

 

「不想讓我哭,你就不該做那種事。」她氣道。

 

「別哭好嗎?當作體諒一下我,現下我可沒法為妳拭淚。」我低低嘆了口氣。明明是寧死不掉淚的要強性子,怎麼哭出習慣來了?

 

她輕輕嗯了一聲,吸了吸鼻子,半晌又道﹕「佐井,我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不是喜歡,也不知道你所說的打從心底感到幸福是怎樣的,我只知道……這一刻,我好想你在我身邊。」

 

我的心泛起一股柔軟的波動,僵冷的身軀暖了起來,有了這句話,什麼都足夠了。

 

從前即使緊緊抱著她,感覺到她的心跳,她也彷彿離我好遠好遠。然而隔著門板,在看不見觸不到的這一刻,兩顆心卻牢牢牽繫在一起。

 

「只有現在是不夠的,我想和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她的嗓音柔和而堅決。「我要和你一起回木葉去,我不會讓你死的。所以,不准死,你可聽清楚了?」

 

細雪輕敲著單薄的窗戶,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聽見她緊張地吞咽口水,我微微一笑,道﹕「遵命。」

 

 

尾聲

 

那天之後,醜女沒有再來,我遵照約定,用盡所有方法讓自己保持清醒。

 

不知過了多久,房間的門被人打開了。

 

「佐井,快喝下去﹗」

 

那是井野的聲音,我努力將苦澀的疫苗吞下去,不久便昏睡過去。

 

我在一陣鳥鳴聲中醒來,右手被緊緊攥住動彈不得,看見那頭披散在床側的粉嫩髮絲,我反握住她的手,只覺胸口被填得滿滿的,彷彿要滿溢而出。

 

活著真好。

 

這時房門被打開,井野走進來,看了趴在床邊的醜女一眼,道﹕「前天還下著大雪,她走了一天一夜的路,才找到被大雪擋路的木葉補給隊。她冒著大雪把疫苗帶回來,雙腿都快斷了。早上才合眼,就讓她休息一下吧。」

 

        我用左手輕撫著醜女的臉頰,唇角微微彎起,俯身在她耳邊輕聲說道﹕「謝謝。」

 

謝謝妳讓我擁有假笑以外的表情,謝謝妳讓我懂得何謂愛,謝謝妳讓我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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