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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牽心

 

        見佐助抱著小櫻歸來,香磷大大的鬆了口氣,同時也為他們由衷地感到高興。

        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兩人的互動比從前多了種親暱的感覺。長年的心結一下子解開,小櫻一臉信賴地靠在佐助胸前,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放鬆,而佐助的視線在對上妻子俏臉的剎那,向來冷峻的臉部線條徹底柔化,夫妻二人相依相偎的姿勢融洽得像是一幅畫。

        轉念想起小櫻腹中胎兒,香磷的心又不禁沉下去。有些事情總得解決,孩子就像個計時炸彈,待在小櫻體內多一天,就多一分危險。佐助和小櫻好不容易打破隔膜,真誠相對,要是這時處理孩子的問題,不知道又會惹出怎麼樣的風波來。

        佐助在經過香磷身邊的時候,丟給她一個眼色,示意她不要說話。

        佐助將小櫻抱進房中,小心地抹去她髮上的雪瓣,拉起棉被裹住她冰冷的身軀,將她牢牢地摟在懷中,墨玉似的黑眸專注地凝視著她,輕聲問﹕「冷嗎?」

        捕捉到冷凝黑瞳不經意流露的一絲柔情,彷彿呵護一件易碎的珍寶,那麼的小心翼翼,小櫻一顆心不禁隨著細雪融化。

        即使隔著一層厚厚的棉被,她還是清楚地感到環住自己的那雙臂膀正微微顫抖著。自從她撲進他懷裡起,他就一直緊緊抱住她,手勁不曾放鬆過,彷彿只要一鬆手,她便會消失無蹤。

        他害怕會失去她。

        她這才發現佐助也有如此人性化的一面,雖然他任何時候看起來都是從容不逼,彷彿無所不能,但在感情面前,他跟她一樣,一樣會不安,一樣會不確定。說不定他比她更缺乏安全感,只是一直以高傲的面具掩飾自己的不安。

        仔細一想,冷靜如他僅有的失控時刻,似乎都是因她而起。他對佐井的強烈敵意,一刻不放鬆的緊迫盯人,動不動就撂下的冷狠威脅,都只是為了將她囚在他的勢力範圍之中。

        在佐助的生命之中,所得到的一切都是透過鬥爭和殺戮換來的。習慣了這種生存方式的他很自然就將這一套代入感情生活之中,以高壓手段控制她,讓她那兒都不能去,只能待在他身邊。

        他要她的人以致她的心都完完全全屬於他,只要事情稍微偏離軌道,他就會以種種專橫的手段強逼她臣服於他。

        她起初以為他要的只是她的服從,作夢也想不到他的行為背後飽含著極度的不安與恐懼。

        顯然他的冷靜精明在感情事上完全無用武之地,並沒有察覺到她的心早就落在他身上,他的種種壓逼只會造成反效果,將她推得更遠。

        他對她的在乎遠超出她的想像,即使他的所作所為再惡劣,她也生不出一絲惱意,只想讓他感覺她的愛也是同樣的深。

        差一點,他們就錯過了彼此。

        經過了三年多的互相折磨,當她決定結束自己的性命時,意外地聽到了他發自心底的真誠告白。在風雪呼嘯的崖邊,兩人的距離勝過生與死,感情卻如同冰雪般交融,那是她有生以來最幸福的時刻。

        待在他寬廣的懷抱裡,即使這裡不是木葉,她卻生出一種回家的感覺。

        她第一次感到只要跟眼前的男人在一起,即使音之國會成為她最終的歸屬之地,她也只會滿心期待,而沒有半絲抗拒和不安。

        她愛的人也愛著她——她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她擁有佐助的愛,等於擁有了整個世界。

        她抬頭朝他一笑,道﹕「有你在,不冷。」在這冰冷的國度裡,他的懷抱是她獨一無二的溫暖港灣,她一直以來都沒有發覺到,能溫暖她的不是他的體溫,而是他的溫柔。

        看著粉色的毛球慢慢靠近,軟綿綿的偎在自己胸前,像隻無尾熊般緊緊抓著他的衣襟不放,佐助不禁微微一怔,眼裡閃過一絲喜色。

        小櫻看在眼裡心中一疼,這程度的親密已讓他高興成這樣子,過去她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沒關係。從今天起,她會好好補償他的。

        她將臉埋在他頸窩間蹭了又蹭,嗅著他身上好聞的氣息,滿足地嘆息一聲。

        他雙臂一收抱得更緊,彷彿要將她整個人揉進身體裡才甘心。

        即使她在他懷裡,他還是有種不踏實的感覺。本以為他和她只能以同穴而葬的方式走到盡頭,想不到她會回到他身邊,還說她不後悔,在她撲進他懷中的剎那,他的心臟幾乎因狂喜而爆炸。

        他埋首在她髮間,嗅吸著熟悉的氣味,低聲呢喃﹕「妳終於是我的了。」從前即使如何放縱自己去佔有她,兩人的身體貼得再近,也不曾有過眼下這種兩心相繫的美好感覺。

        曾經,她在他身後窮追不捨,他卻以背影殘酷地擊碎她的希望。再次相逢,當她徹底放棄追逐,那朵希望之花卻在她看不見的角落盛放,而他的追逐也於焉展開,可是錯開的時間點卻讓兩人擦身而過。

        時光的狹縫在兩人相擁的一刻密合,完整地修復了一切隔閡和距離。

        她對他的感情,還是十六歲那年的痛苦單思,始終如一,唯一不同的是,她在這一刻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回報。

        一直放在掌心裡的,十六歲的少年一直不敢握住的粉色蓓蕾,二十一歲的他終於緊緊握牢了,讓那株櫻花在掌心裡絢爛盛放。

        再緊的擁抱也無法滿足胸口澎湃的情潮,直到懷中人兒疼得抽了口氣,他才驚覺自己忘情地勒疼了她。

        「弄疼妳了?」他稍微放鬆了手勁,卻沒放開她,幽深的黑眸中泛起憂色。

        她笑著搖了搖頭,伸臂環住他的頭頸,道﹕「我沒事,有佐助君在身邊,我一直都會好好的。」從今以後,她都會好好的待在他身邊,不會再讓他有機會操心這,操心那的。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唇線微微上揚,柔化了過於冷硬的臉部線條。

        在崖邊看見她執意尋死的絕望表情,他以為一切都完了。那知道柳暗花明又一村,走到盡頭,前方豁然開朗,風雨褪盡,天空悠然晴明。

        懷抱著她,他開始描繪著兩人的未來,只是在喜悅裡面,還藏著深深的憂慮。

        是的,兩個人,不是三個。

        他從沒改變主意,不過這次他會先取得小櫻的同意,再讓醫生為她動手術。在當下心意互通的美好時刻,他實在不願提起此事,然而理智又一再提醒他,她腹中的孩子多留一天也是危險,現下提出的話,她答應的機會也比較大……

        「佐助君。」

        妻子輕柔的呼喚打斷了佐助的思緒,他低頭看著低垂的粉色腦袋瓜,不敢想像如此瘦弱的身體要怎麼承受生產的痛苦。

        「我決定了……我想一輩子都陪在佐助君身邊,也許是我跟寶寶沒有緣份,你可以叫醫生——」

        「好了。」他抬起她淚眼汪汪的小臉,輕點她顫抖的唇瓣,拭去她臉上的淚水,道﹕「別再說了。我待會就叫他來。」

        他擁著她,任由她的淚水流淌進胸口,心痛讓他難以呼吸。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她有多愛寶寶,要下這個決定她有多痛有多難受,可是為了他,她還是願意拿掉孩子。他雖是心如刀絞,也不能推翻她的決定。

        「佐助君,沒事的。」她抬頭看著他,輕撫他僵硬的臉,淡淡道﹕「我也是醫生,要是病人遇到這情況,我同樣會勸她拿掉孩子。所以……你不用擔心,也沒必要內疚。」

        他怎可能會不知道她在逞強?她說這些話,只是不想讓他傷心,而他卻連一句「我們以後還會有寶寶的」也不能說。

        這是最後的了,以後他們也不會有孩子。

        要她拿掉這個孩子,等於褫奪了她當母親的權利。

        縱然有再多的不捨,他還是要擔任劊子手一角。

        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陪在她身邊,分擔她的痛。

 

 

        小櫻在外奔波了整夜,又淋了點雪,佐助打算讓她先睡一晚,等休息夠了再進行流產手術。

        經過一夜的折騰,佐助沒有絲毫睡意,只是躺在床上假寐,給妻子取暖。到了半夜他感到懷中人兒輕輕推開了他。他將眼睛睜開一線,瞧見她正坐到椅子上,撫著平坦的腹部自言自語。

        「……寶寶,媽媽很愛你,可是因為我身體出了點問題,不能將你生下來。請你原諒媽媽好嗎?」

        佐助握緊雙拳,在一片漆黑中,將一字一句的低喃啜泣,深深烙印在腦海裡,一夜無眠。直到小櫻在天亮前爬上床,他確定她已睡著,才將她擁進懷中,吻了吻她的髮頂,輕撫她的腹部道﹕「是爸爸對不起你,別怪媽媽。」

        即使再不甘願,日出日落乃自然定律,避無可避。

        刺目的晨光緩緩照進房內,不久巨大的光影吞噬了小櫻的側廓,蒼白如紙的臉色,浮腫的眼睛在強光下一覽無遺。

        佐助上前握住小櫻的手,正想加以安慰的時候,一陣敲門聲響起,咚咚咚的直敲在兩人的心板上。

        房門被打開,醫生走進了房間。

        猶如看見行刑者的囚犯一樣,小櫻渾身一顫,嘴唇哆嗦著,原來蒼白的臉色變得幾近透明。

        感覺到自她掌心滲出的冷汗,佐助皺了皺眉,轉頭對醫生說﹕「你晚點再來。」

        小櫻反握住佐助的手,十指交握,緊緊地纏在一起,深吸口氣道﹕「沒事的。醫生你可以開始了。」

        醫生看了看佐助,又看了看小櫻,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對上佐助那雙犀利的黑瞳,他只覺一陣腿軟無力,下意識想摸昨天撞得發疼的傷口。音影大人可說是他遇過最讓人頭疼的病人家屬,只要夫人稍有一點風吹草動,便會引發他強烈得可怖的反應。

        從前音影大人跟他討絕育藥,在夫人失憶時又表現得漠不關心,讓他誤以為兩人並不恩愛親密。

        直到昨天看見音影大人失控的怒容,以及現下他身上散發的那種教人近之生畏,彷彿大鳥守護雛鳥般的濃烈敵意,他才明白到夫人對音影大人有多重要。簡言之,只要夫人安好,他便一切安好,要是手術有何閃失,他的下場只會比夫人更糟。

        見佐助沒有半點迴避的意思,醫生輕咳了聲,道﹕「夫人,我簡單的介紹下這次手術的流程。首先,我會為你進行全身麻醉,注射藥物讓胎兒停止心跳,然後刮開……」

        如果可以生下寶寶,讓他健康成長,那將會是個活蹦亂跳的寶貝,可是……她的親骨肉,以及一切盼望很快便會化成一灘血水,一無所有。

        他們的寶寶……

        小櫻心如刀絞,雙眸含淚地道﹕「我很清楚手術的流程,不需要再解說了。」

        「是的,夫人。」醫生見佐助還是一動不動地坐在小櫻身旁,緊握住她的手不放,無奈地道﹕「音影大人,可以請你出去稍等一會嗎?」

        「我留下。」佐助將抖個不停的小手包覆在掌心裡,堅定的黑眸對上倉皇的碧眸,緩緩道﹕「有我在,不怕。」

        小櫻渾身一顫,強忍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她搖了搖頭,抽回與他交握的手,啞聲道﹕「佐助君,我可以的。求求你……出去好嗎?」

        他懂她的意思,她不願意讓他目睹手術過程,痛苦終生。

        他不忍再拂逆她,伸臂將她抱入懷中,輕拭去她眼角的淚,湊到她耳邊輕聲說﹕「妳沒有錯。記住,該下地獄的人是我。」

        說完,佐助又「叮囑」了醫生幾句,便離開了房間。

        佐助將臉埋進顫抖的雙手之中,忘了在房外等了多久。他努力將腦袋放空,不去想像手術刀在小櫻身體上劃過的景像。

        焦慮凝住了時間的流逝,周遭靜得可怕,漫長的等待宛如幾世紀般漫長。

        當房間的門「咿呀」一聲打開,佐助霍地站起,才發現背心早已爬滿冷汗。

        佐助伸手輕觸床上人兒蒼白的臉容,感覺到那微暖的體溫,他才放任疲憊的身軀軟倒,大手一直緊緊握住她的手不放。

 

 

        死者已矣,即使再悲傷,活著的人仍要一天一天的過日子。佐助甚至沒有時間傷心,就要面臨另一個嚴峻的考驗。

        佐助回到房間已是深夜時份,在一片漆黑裡,一盞小燈正悄然綻放著柔和的光輝,照在趴睡在桌上的人兒臉上,映出一層乾淨的光暈,他微皺的眉頭不由放鬆,唇角掀起一抹淺笑。

        她就像一盞明亮的心燈,一直溫暖著他,引領著他。即使外面風雨飄搖,只要回到她身邊,他便會奇蹟地平靜下來。

        他輕撫她的髮,修長的指頭勾起一綹髮絲繞了一圈,細軟的觸感柔化了他冷硬的心房,一天下來的疲憊一掃而空。

        小櫻嚶嚀一聲,揉了揉眼,看清楚眼前的人,小臉自然揚起一抹笑﹕「佐助君,你回來了。」

        「不是叫妳別等我?」佐助看著小櫻身上單簿的衣著,不贊同地皺了皺眉。「天氣這麼冷,你坐在這兒吹風,要是生病了怎麼辦?」

        「沒事的。」她笑道。

        「妳這陣子身體比較虛弱,要小心調養。」他嘆了口氣。

        捕捉到他眸裡一閃而過的痛心,她知道他想起了手術的事,伸臂抱住他,仰頭微笑道﹕「我會的,你別擔心。」

        他略感寬慰地回抱她,她本就患有抑鬱症,還以為失去寶寶後,她的情緒會受到很大影響,所以不管外面的事情有多棘手,他還是堅持抽時間陪她。

        還好她的情況比想像中理想得多,除了手術過後幾天偶爾發呆之外,她現下已像個沒事人似的,心情很平靜,也看不出憂鬱的跡象。毋須找醫生前來檢查,他也能看出她的抑鬱症明顯好轉了。

        「等我忙完了手上的事,我們領養一個小孩好嗎?」他輕撫她的髮,說出在讓她吃絕育藥前已有的決定。

        本不想在手術過後不久提起此事,以免刺痛她的傷口。但見她恢復得很不錯,他也不隱瞞了。

        「佐助君……」她抬頭看著他,眼中閃著驚訝的光芒。

        「有沒有孩子我都無所謂。對我來說,有妳在身邊已很足夠。不過要是妳想要孩子,我會將他當成親骨肉般看待。」對他來說,有她的地方已足以構成一個「家」,但兩人的個性截然不同,對她來說,這輩子都不能再生下屬於他們的孩子,會是個無法彌補的遺憾。也許領養一個孩子,能讓她不再遺憾,不再愧疚。

只要是她想要,而他能給的,他都想讓她擁有。

她將頭埋在他溫暖的胸前,雙眸微微泛紅,道﹕「佐助君,你給我的已夠多了。你想要的,我也會給你的,一定會……」

不管是她想要的,她不想要的,他總是一股腦兒的硬塞給她。他的強勢曾讓她氣惱反感,覺得他徹底漠視了她的意願,卻從沒想過他為何要這樣做——他只是想將一切最好的給她,僅此而已。

一向冷酷的他竟然想到用這方式補償她,可見他是用怎麼樣的心情去珍惜她,寵愛她。

她也想給他最好的。為了他,她一定可以做到。

他抬起她的小臉,微笑道﹕「我想要的,不就在我身邊了?」

「我是你的,永遠都是。」她的心情一陣激蕩,心中且喜且憂,很怕她接下來的行動,會毀了兩人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任。

兩人緊緊相擁,正是此時無聲勝有聲,這時一陣規律的腳步聲煞風景地響起,小櫻抬起頭,碧眸在佐助臉上打著轉,佯裝不經意地道﹕「這陣子警備好像比以往更森嚴了。」

她這隻小狐狸怎麼鬥得過老狐狸?

老狐狸將小狐狸抱到床上,淡淡道﹕「長時間的太平日子最容易讓人鬆懈下來,我將巡邏時間加長,只是想讓他們提高警覺。」

沒能成功套到話,從那張高深莫測的俊臉也瞧不出端倪來,小櫻惱怒地噘了噘唇。

他總是早出晚歸,香磷等人也是整天不見蹤影,再加上守備日漸森嚴,她敢斷定肯定有什麼重大的變故發生了。

又是只有她一人被蒙在鼓裡,這感覺真的很不好受。

怔楞間,她已被佐助一把塞進被子裡,低沉而醇厚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妳該睡覺了,宇智波太太。」

她想了想,無奈地道﹕「我不會四處亂跑,你放心做你要做的事好了。」這是她唯一能為他做到的事。

既然他心裡有事不願意說,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待在安全的地方,盡量不讓他操心。

他微微牽動唇角,安撫地輕吻她的頰,道﹕「好乖。」

「下不為例﹗你以後有事可不許再瞞我,不然我要生氣了。」她鼓起雙頰,氣呼呼地道。

「我保證。」他淡淡一笑,輕柔地許下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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