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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服下小櫻所調配的藥後,佐助終於放鬆心神沉入夢鄉。

        小櫻溫柔地為佐助擦去額上的虛汗,當眼角瞥見梳妝枱上的盒子,動作不禁微微一頓。

即使是在熟睡中,他還是緊緊抓住她的手不放,彷彿只要稍一放鬆,她便會消失不見。

小櫻忍不住伸手撫上他眉心的摺痕,輕輕按摩著。看到那深深的皺折被撫平,她寬心地一笑,輕輕扳開他握住自己的那隻大掌,明知他聽不見,還是低聲地道﹕「等我一會,我很快便會回來。」

小櫻拎起桌上的盒子,輕手輕腳地步出房間,沒有注意到床上的男人在她關門的剎那,瞬間睜開了雙眼。

小櫻走進一片凌亂的書房,打開盒子取出裡頭那幅畫,小心翼翼地攤開,當看見畫上眼睛在笑,嘴巴在笑,連眉毛彷彿也在笑的自己,她有片刻的怔愣。

跟佐井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純然喜悅的晴天。他在她最傷心的時候,給她一個最溫暖的懷抱。因為有他,她才能從告白失敗的打擊中重新振作。他的溫柔貼心,讓她時時刻刻都沉浸在被深深呵護的幸福之中。明知道她心有所屬,他卻不計回報地深情以待,面對這麼一個全心全意愛著自己的男人,叫她怎麼不傾盡所有去回報他?

唯獨感情,她勉強不了。

她騙不了自己,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佐助已住進了她的心,從未離開過。她無法控制那顆為他而騷動的心,無法壓抑靠近他的欲望。只要他需要她,那怕是那麼一丁點兒,她也想待在他身邊,為他生為他死,為他傾盡所有,即使粉身碎骨也無怨無悔。

對佐井的感情是感激居多,對佐助才是百份百的愛。她是佐助的妻子,已下定決心待在他身邊,也該是時候對過往做個了斷了。只要將這幅畫送回木葉,佐井一定會懂得她的心意,一定會微笑著原諒她的。這就是佐井,總是那麼溫柔,比誰都要了解她。

她跪在地上,晶瑩的淚落在雪白的畫紙上,暈染開一朵朵深色的小水灘。想起佐井待自己種種的好,她的心揪痛不已,緊緊抱住那畫,泣不成聲地輕喚﹕「佐井……對不起……」

沉浸在悲傷中的她並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一雙眼睛正緊盯著她,眼神陰鷙而冰冷。

忽地眼前一花,小櫻手中一輕,那幅畫已落在佐助手中。

抬頭對上佐助雙眸的剎那,小櫻如墮冰窟,連血管也被凍結了。佐助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可怖,黑眸裡燃燒著熊熊的怒火,眼底卻是一片森冷,不帶半點感情,看著她的眼神就像看著一個陌生人似的。

他生氣了?剛剛還好好的,他怎麼會氣成這樣?是哪兒不對勁了?

「佐助君,你的身體還沒好,我扶你回床上躺著好嗎?」她柔聲問。

薄唇勾起一抹沒有笑意的笑,他淡淡道﹕「妳忽然對我這麼好,是要我放鬆戒備,好讓妳逃回木葉去?」

幾乎在她離開他身邊的那刻,他就醒過來了。即使她已承諾會永遠留在他身邊,他還是感到不安。看著她走進書房,小心地取出那幅畫,珍而重之地緊緊抱住,小嘴喃喃地喚著佐井的名,他的腦際轟地一聲,全身的血液彷彿在瞬間逆流,全湧進心房裡,擠得他的心臟幾乎爆炸開來。

他知道那盒子,香磷跟他說過,裡面裝了小櫻的寶物。他曾不止一次見過小櫻把玩著這盒子,原來裡面放的是那幅畫,原來佐井就是她的寶物。

她還愛著佐井,說會留在他身邊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假的假的假的——

從雲端狠狠地摔在地上的感覺幾乎逼瘋了佐助,她可以不愛他,卻不可以騙他。

「佐助君,你在說什麼?你在音之國,我就在音之國,那是剛剛說好了的。我怎麼會逃回木葉去?」小臉蒙上了一層陰影,小櫻不明白佐助為何這樣說,不由急了。

他們的感情好不容易才穩定下來,她不能讓他誤會她﹗

她的急迫看在佐助眼裡反成了欲蓋彌彰,黑眸從那張惹人憐愛又惹人惱恨的小臉移到手中的畫上頭,看到畫中笑逐顏開的她,嫉妒像是一條毒蛇盤據著他的心,纏得他的心疼痛不已,狂烈的妒火已燒光了他的理智﹗

這麼美的笑容,竟然不是屬於他的。只有在佐井面前,她才會笑得如此開懷。即使他成了她的丈夫,她還是不願意對他這樣笑﹗

佐助的嘴角勾起一抹殘酷的笑,雙手執著卷軸的其中兩角,輕輕地、緩緩地從中撕開一個小小的缺口。

「不要﹗」

小櫻猛地震顫了下,衝前便要奪回那幅畫,卻被佐助輕鬆避開了。

「求求你,不要﹗那是佐井給我的……」小櫻的臉瞬間煞白,看著那幅滿載佐井心意的畫被撕開,她只覺得心都被撕裂了,只能無助地跪在地上,哭喊著求他住手。

聽見她又喊著佐井的名,佐助的臉色越發陰沉,這是懲罰,他要她徹底忘了佐井,從此以後心裡只有他。

小櫻只能眼看那幅畫一點點地被撕開,化成小小的碎片,如雪片般在空中旋轉,緩緩飄落地上。

她覺得被撕碎的不是那幅畫,而是她的心。她的心已支離破碎,再也不復完整。

「為什麼?」她低著頭,淚水一滴滴落在地板上,語氣卻是冷靜的。

「沒有為什麼。妳是我的妻子,就得認清楚自己的身份,丟掉那些不必要的過去。」

「踐踏別人的心,真的讓你這麼快樂嗎?」

她怎麼會傻得以為他會懂得怎麼去愛?他永遠也不會懂佐井對她有多重要,那幅畫盛滿了多少她和佐井之間的珍貴回憶。

在小櫻抬頭的剎那,佐助看到她過份平靜的表情,心頭不由一震,隱隱感到不安。

後來,佐助才曉得當天撕碎的不單是一幅畫,連帶夫妻間的感情也被撕開一道長長的裂痕,當他感到後悔的時候,已無法回頭了。

 

 

        春去秋來,不知不覺間佐助和小櫻結婚已有兩年半了。

        如果說結婚初期兩人的關係是不冷不熱,互不相干的話,那麼自從一年前佐井的畫被撕掉後,夫妻間的互動表面上一切如常,佐助卻感到小櫻的心扉越閉越緊。

        她絕口不提他撕掉佐井的畫那件事,照樣跟他閒話家常,一如往常靠在窗邊發呆,但碧眸裡再也沒有浮現那抹讓他心動的柔情,只有深深的憂傷,他終於明白到自己的嫉妒已毀了一切。

        有一次他受不了凝滯的氣氛,失控地將她從窗前扯進自己懷裡,她沒有推開他,也沒有回抱他,只是默默地承受著。兩人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起,他卻感覺不到她的心。

        佐助無法壓抑心底的不安,只有在黑夜裡放肆地佔有她嬌柔的身軀,聽著她不能自己的嬌吟時,才能稍稍安慰自己——她屬於他。

        作夢也想不到驕傲自負如他,有一天竟然要藉由這種方式確定妻子還在自己懷中。

        她曾向他提出回木葉探親的要求,然而她抱著佐井的畫,跪在地上痛哭的畫面猶如夢魘般揮之不去,再加上現在兩人的關係還未穩定下來,他實在不敢放她回木葉去,就怕她從此一去不返。思及此,他狠下心拒絕了她的要求。她被回絕數次以後,也沒有再提起此事。然而當她倚在窗邊,茫然地看著故鄉的方向,那張蒼白的小臉看得他心痛不已。他只想讓她無憂地笑,為什麼總是事與願違?

        香磷等三人看著陷入沉思的佐助,面面相覤,不敢提醒佐助這是重要的內部會議。

        天知道最渴望佐助夫妻關係和睦的人,就是他們三個了﹗

        自從佐助和小櫻的關係惡化後,他們就沒睡過一天好覺。沒有精神寄託的佐助腦裡除了工作外還是工作,除了晚上還懂得回房睡覺以外,其他時間都在不遺餘力地鞭策他們。

        個性沉靜的佐助雖然沒有亂發脾氣,但沉著臉不吭聲的表情已足以把小孩嚇哭。當佐助心情不好的時候,他們都採取能避多遠就避多遠的策略,決不會傻得挑起他的怒氣。

        佐助忽然眉心一跳,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起來,一股不安在心底升起,令他莫名地感到心慌。

        「香磷﹗」

        「對不起,我不該跟水月打架的……」

佐助的臉色前所未有的沉凝駭人,香磷嚇了一大跳,主動招出不當行為,只差沒跪下來道歉。

        「小櫻呢?她在哪裡?」

        香磷意識到不對勁,道﹕「剛剛夕子報告說小櫻想出去走走,我想她們應該還沒走遠……」

        香磷話聲方落,佐助的身影已在眼前消失。

        佐助在大街上搜索那抹熟悉的身影,卻一無所獲。他向來不相信直覺,無法解釋心裡那股強烈的不安是怎麼回事,但事情一旦牽涉到小櫻,就算再不可信他也不敢輕忽以待。

焦躁只會累事,他吸氣再吸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當心境徹底平靜下來的剎那,他聽到一陣異響,墨玉般的瞳眸瞬間染上血色,往聲音發出的方向全速掠去——

隨著一聲吃痛的低呼,鮮紅的血滴滴答答地灑落在白雪上,猶如雪中紅梅,帶著一抹詭異的美。

眼前的畫面刺痛了佐助的眼睛,怒火轟地燒光了他的理智,他用盡全身的氣力擲出手中的劍,草雉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飛射而出﹗

白衣人將刀刃從小櫻的腹部抽出,正打算再補上一擊的時候,一條光柱閃電般貫穿了他的身體,帶出艷麗的血花,強大的衝擊力將他轟飛開去,在地上拖出一道驚心動魄的血痕。

佐助看也不看倒地的白衣人一眼,衝過去把陷入半昏迷狀態的小櫻抱起。小櫻一身粉色的和服已被鮮血染紅了一半,當佐助看到她腹部血流如注的傷口,以及衣服下擺緩緩滲出的血花,他雙手不禁抖顫起來,幾乎無法站穩。

「佐助君……痛……」小櫻迷糊地抓住佐助的衣角,微弱的、斷續的呼喚幾乎敲碎了佐助的心。

「不用怕,沒事的,很快就不痛了。」

佐助勉強朝小櫻安慰地一笑,咬了咬牙,抓起一把冰雪捂在她的傷口上,施展瞬身術離開了雪地。

 

 

房間內,醫生正為小櫻進行急救。房外被一股沉重的低氣壓包圍住,看著一身血污,雙手緊緊地交握,神色漠然的佐助,香磷等三人心裡的憂慮都是一樣的。

要是小櫻真的有個萬一,佐助鐵定受不了。

他們已找回夕子,按夕子說是小櫻想看雪景,就拉著夕子出去了。到了外面,小櫻支開夕子說是要一個人靜靜,後來該是那白衣人出現,與小櫻打起來,小櫻不敵,最後被白衣人刺傷。到底是誰派來的殺手,竟然能如入無人之境地走進守備嚴密的音之國境內?

「佐助,我們已找到你所說的屍體,但那人的面目早已全毀,身上也找不到足以證明他身份的物件。」水月被沉重的氣氛壓得透不過氣來,輕咳一聲,打算讓佐助開口說話,不讓他的心神太集中在房中的情況。

「我不該下手太重。」佐助低啞地道,一手抵著太陽穴,眉宇間帶著化不開的疲憊。

他該留活口的,身經百戰的他不該犯這種低級錯誤。可是當時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殺光所有傷害她的人﹗

香磷秀眉一皺,用眼神示意水月不要再提此事。水月還想再說點什麼,已被重吾毫不留情地拖走了。

這時,醫生從房間裡出來。香磷眼前一花,佐助已來到醫生跟前,低聲問﹕「她怎麼了?」

「音影大人放心,夫人的性命已無大礙,只需要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傷勢便可復原。只是……」

聽到小櫻性命已無礙,佐助猶如打了一記強心針,紊亂的思緒瞬間恢復冷靜,淡聲道﹕「說下去。」

「只是……夫人的傷勢太重,肚子裡的孩子沒有保住。」

佐助腦海一片空白,黑眸一沉,臉色比窗外漫天飄揚的飛雪更要白上幾分。

 

 

        夜已深,淒冷的月光灑落在床上人兒身上,將她巴掌大的臉龐映得格外蒼白。

        佐助坐在床邊,黑眸緊鎖著昏迷的小櫻,俊臉一片陰沉。

他記不清楚具體的時間,只知道她足足有三個日夜不曾睜開眼睛。記憶中的她一直都是精神奕奕的,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傷重的樣子。

蒼白的臉容無一絲血色,那雙堅定的碧眸被眼簾遮掩住,使她看起來多了股柔弱的味道。他握著她的手不敢使力,怕太用力會捏碎了像玻璃般脆弱的她。

        醫生的話在腦海裡不斷重播,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兩個月的身孕硬生生遭到重擊流掉,對母體的傷害極大,夫人若是再懷孕的話,很可能會有生命危險。身體上的傷還是其次,夫人的精神狀態非常糟糕,有嚴重的抑鬱症,而心理的承受力會直接影響到身體機能,請音影大人多注意,別再讓夫人受到任何精神上的刺激……

        也許從一開始她來到音之國,傻傻地盯著窗外起,她已在承受著他所不能理解的精神壓力,她就在他身邊,為什麼他竟然一無所覺?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的記憶裡只剩下她淡淡皺眉的表情。

        大手撫上床上人兒包覆住紗布,一片平坦的腹部,心中那股刻骨的疼痛幾乎讓他崩潰。

他是個失職的丈夫,在她遇上危險的時候,他保護不了她,也保護不了他們的孩子。

如果不是他遲來一步,她就不會受傷,肚子裡的孩子也不會流掉。他們會一起期待孩子的到來。說不定會是個黑髮的小男孩,要不然就是像媽媽一樣可愛的小女孩,不管是男是女,他也會將孩子當成寶貝一樣疼愛。等孩子出生後,他會學習怎樣抱孩子,教孩子忍術……

        小櫻昏昏沉沉地醒來,睜開眼的時候,剛巧捕捉到佐助臉上異常沉痛的表情,心中一顫,正要起身,身體傳來的強烈疼痛卻令她不能動彈。

        輕聲的呻吟驚動了佐助,他收起悲傷的情緒,將小櫻按回床上,小心地拉起被子蓋在她身上,擔憂地問﹕「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他的動作帶著不可思議的溫柔,皺眉的表情彷彿比她更痛,小櫻的心微微顫動了下,忍著不適掙扎著坐起來,道﹕「沒有。」

        佐助扶起她,將枕頭塞到她背後,讓她舒服地靠著。

        這時夕子送來了剛熱好的湯藥,佐助吩咐夕子退下,端起碗子餵小櫻吃藥。

        小櫻的臉頰微微泛紅,不自在地道﹕「我自己來就好了。」長期的抗拒讓她無法一下子適應他的溫柔。

        「張嘴。」佐助沒有將她的話聽進去,表情是十足十的堅持。

        小櫻渾身虛弱無力,實在沒那個精神跟他爭論,只好乖乖地張開嘴,任由他小心翼翼地餵她喝藥。

        看著那張專注的俊臉,她心裡冒起一個荒謬的念頭,要是他能像現在般溫柔地待她,不再誤解她傷害她,就算要一輩子躺在床上,她也是甘之如飴。

        苦澀的味道讓她差點將藥吐出來,她感到身體前所未有的虛弱,按理說受了這程度的傷,也不至於會虛弱成這樣子,也許她最近真的疏於鍛鍊了。

        她強自一笑,道﹕「佐助君,謝謝你救了我。我還以為自己肯定會沒命——」

        話尚未說完,她已被佐助狠狠地扯進懷中,他抱得很緊,卻小心地避開了她的傷口,沒有弄痛她。

        他將頭埋進她的髮絲裡,嗅吸著那股熟悉的馨香,折騰了他三天三夜的擔憂在此刻稍稍安定下來。

        「佐助君,你還好嗎?」一股濃濃的不安自心底升起,小櫻看不到佐助的表情,可是醒來以後他看起來就是怪怪的,雖然他極力掩飾,她還是感覺得到他很不對勁。

        佐助沒有說話,只是將懷中纖弱的身軀摟得更緊,然後他感到一雙手臂輕卻堅定地環住他的腰,溫柔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佐助君,我很好。」

        聽到她說「我很好」的剎那,他的心被撕扯得血肉模糊。

        要是她知道孩子沒了,一定會比他更痛,他不想讓她再受傷。這痛,由他來承受就好了。

        這夜他一直緊緊抱著她,直到她靠著他睡去也沒有放手。他看著那張熟睡的小臉,黑眸裡滿是沉痛,一遍又一遍地道﹕「對不起……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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